8.八

作品:《反派是个小可怜

    燕之郁掷箭的姿势很漂亮。


    少年手腕微沉,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箭尾,轻轻一转。


    洁白的箭矢在空中飞掠出优美的弧度。


    何宝珠屏住呼吸。


    然而,“叮”的一声后,羽箭堪堪擦过壶耳,罗在一旁。


    即便是大反派,在投壶上和自己也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何妙观实在忍不住,轻笑出声。但又觉得这样不地道,很快收起笑意,拽着少年的衣袖,故作生气道:“这投壶和我们过不去,燕郎君,我们去看宝珠弹棋吧?”


    “好。”


    何妙观拽着他挤过层层叠叠的人群。


    弹棋是一种以指弹棋、以巧取胜的雅戏。棋盘四角隆起,中央如覆盂,对弈的双方各执十二枚棋子,以指轻弹,使己子击打敌子,令敌子落入中央凹陷处则为胜利。棋子在檀木棋盘上碰撞时,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故而也称为“鸣棋”。


    他们赶到时,比赛正打得火热,何宝珠站在一边,杏眼圆睁,白皙玉嫩的芙蓉面因为兴奋泛着红晕。


    局势已至关键,宝珠占尽上风,便将筹码一并推出,势要一局定胜负。


    “全要砸进去?”何妙观有些愕然。


    “姑姑,宝珠这是要‘不成功便成仁’,若是这盘能赢,宝珠能拿到……”


    足足五两银。


    想到这里,何宝珠忍不住笑出声,盘算道:“到时候宝珠分给姑姑二两——”


    “难怪这些日子总不见人影,连女红都不学,原来是在这厮混。”


    “何宝珠,你好大的胆子!”


    何宝珠猛地噤声,身子僵硬。


    不远处,站着的是面色阴沉的姜氏。


    “阿、阿娘?”


    何宝珠惊叫一声,也不管棋局如何,一下子钻到何妙观身后,整个人都抖起来。


    姜氏冷哼一声,转身向雅间走去。


    “姑姑……”何宝珠眼眶微微红着,祈求地看着妙观,“能不能陪宝珠一起进去?”


    雅间内,姜氏坐在软椅上,两位婢女在一旁给她倒茶捏肩。貌美的妇人紧紧蹙着眉,柳叶眼里蕴着怒火。


    “阿娘是不是说过,不许来这些地方?嗯?”


    何宝珠低着头,绞着衣角,声音很低:“阿娘,我、我只是……对不起。”


    “宝珠,你且从实同阿娘说,是不是你缠着小姑子带来的?”


    “不是的阿娘!”何宝珠连忙抬起头,“是、是燕郎君说这里有趣,姑姑才要带我们来的。”


    何妙观微微一愣,没有想到宝珠会说这样的话。


    “哦?是么?”姜氏冷嗤一声,神情愈加轻蔑,“一个靠脸吃饭的清客,哄得小姐们日日往外跑,以为别人看不出什么心思么?真是一点脸也不要!”


    这话说的难听,何妙观听得不是滋味,连忙道:“二嫂,是我带他们出来的。”


    姜氏本就不喜欢这位生性爱玩的小姑子,都是她,才把何家的名声败得一干二净的。


    但无奈老夫人对小姑子却很是宠爱,平日在府里也不便说重话。


    更何况,这小姑子本人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平日里温温柔柔,但心狠起来,对自己的恋人也下死手。


    姜氏想起两年前的丑闻,神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


    “小姑子,宝珠还小,你这样带着宝珠胡闹,传出去像什么话?”姜氏摇摇头,“宝珠和小姑子不一样,没有老夫人的宠爱撑腰,没有什么绸缎庄作嫁妆。妾作为娘亲,只想着宝珠未来能嫁个好夫君,姑娘家家的,名声最要紧。”


    何妙观不擅长和人辩驳,抿着唇点头。


    她不回顶,让姜氏既讶异又满意,重新看向宝珠:“你这个月不许出门,在家里好好反省!”


    听到这,何宝珠的眼泪吧嗒吧嗒直掉,呜咽道:“阿娘,宝珠知错……”


    姜氏见她服软,不愿骂得太狠,又转向何妙观:“老夫人既然好心留燕郎君,小姑子也该教他知道分寸,不要以为仗着姿色,就能在何府兴风作浪。不然闹得和上一位一样,也不好看。”


    “二嫂,他不——”


    “二夫人教训的是,郁不该带着宝珠小姐胡闹。回府后,会好好思过的。”


    燕之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声音轻柔。


    姜氏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宝珠,赶紧把眼泪擦干净,少在这丢人现眼。”


    宝珠哭哭啼啼地跟着姜氏离开,屋内只剩下两人。


    何妙观心中五味杂陈。


    姜氏作为何宝珠的母亲,希望宝珠知书达理,将来能有个好归宿,于情于理都没有错。姜氏不可能骂宝珠太难听的话,辱骂也只能落在燕之郁身上。毕竟燕之郁在姜氏眼中,只是一个突然来到何府的外人。


    “何小姐,要继续么?”身边的人忽然问道。


    “什么?”


    他抬起头看天色:“时候还早,还能在这里多玩一会。”


    何妙观怔怔地抬起眼,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羞惭的情绪。但少年唇边噙着浅笑,眼角微弯,神色依旧春意,仿佛方才那场难堪从未发生过。


    被人羞辱却不形于色,果然很有做反派的料。


    何妙观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忧。


    “何小姐不舒服么?”燕之郁走近两步,微弯下腰,打量她的脸色。


    “没、没有。”何妙观摇头,“我是在想,该怎么和你道歉。”


    他微微一怔。


    “这件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二嫂不能骂我太难听的话,便把怒火浇在你身上,我方才没有护好你,不应该向你道歉吗?”何妙观分析道。


    他没有立刻回应,片刻后,平淡道:“该道歉的另有旁人。”


    “二嫂么?”何妙观苦笑,“可她也有她的苦衷。”


    “不是二夫人。是何宝珠。”燕之郁淡淡道,“宝珠小姐没有说真话。”


    “宝珠是不愿意让我为难,才说是你的……”何妙观维护道。


    似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燕之郁轻轻笑起来,声线含着玩味:“既然这样,何小姐要怎么道歉?”


    “刚刚我没能帮燕郎君说话,让你平白无故受委屈,实在对不住。”何妙观略一欠身,“晚上请燕郎君吃一顿好的做补偿,这样够不够?”


    燕之郁还是没有立刻回应。


    山脉蜿蜒曲折,是谓“委屈”;臣子难言的隐情,亦是“委屈”。


    伴君如伴虎,李循年纪尚轻,喜形于色,他在李循身边多年,有些事情不便如实禀报,作为臣子,确实常有“委屈”。


    可他刚刚没有委屈。


    何妙观以为他不满足,又道:“燕郎君还想要什么?唔……我们可以去东市买点礼物。但还剩的银钱不多,若是买东西,便只能回家吃……”


    “去东市吧。”燕之郁回过神。


    临近日暮,东市喧阗热闹。叫卖声、讨价声此起彼伏。


    两人一个个摊子看过去,最终停在卖簪花的摊子前。


    在北梁国风俗里,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遇到重要的场合,都可在头顶簪花——据说这一风俗和当朝的一位公主有关。


    何妙观第一日见到时还觉得男子簪红花奇怪,但一旦见得多,便也习惯,甚至品出些别样的风味。


    簪花用的是苏州绣娘的堆纱手艺。先将上好的丝绸染成各色花瓣,再以银丝为骨,层层堆叠而成。既有真花的鲜活灵动,又能贮存许久不褪色,售价也极是昂贵。


    “郎君是要给小娘子卖花么?”卖东西的小贩呵呵笑道,“青花清雅脱俗,红花能把人趁得有气色,粉花显得人娇嫩,紫花最有韵味。郎君要哪个?”


    燕之郁的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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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小姐替郁选一支吧。”


    小贩听出两人的身份,连忙改口道:“小姐好眼光,这粉色堆纱海棠最是衬少年郎,既不失俊朗,又添风流韵致。”


    “燕郎君今年多少岁?”何妙观问。


    “十七。”


    “那粉色吧,粉色娇嫩。”


    买完花后,两人沿着河岸缓步而行,向仁丰里走去。


    正是东市最热闹的时间点,桥头马车堵塞,衙役们正指挥着行人在桥下等候。


    趁着等待的间隙,燕之郁便将那支堆纱海棠递来,微微低下头。


    “劳烦何小姐。”


    “我帮你簪?”何妙观一怔。


    “这里还有别人么?”他含笑着问。


    暮风拂过,送来少年发间发膏的松香。


    把花枝插进束发的木簪旁,该是一件极简单的事。何妙观想。


    她一手压着发,另一手把花簪往里面插。但没想到,他的发式本并不牢固。花簪的末端刚触及发髻,整束乌发便如瀑布般倾泻下来,从指缝间流散。何妙观手忙脚乱地想要补救,但发丝如同绸缎般流泻,双手也接不住。


    “等一下……”


    何妙观想起小时候给同桌编辫子的情形,将他的长发松松挽起,分作三股,逐一编织后交错起来,挽成垂在肩侧的慵懒发髻,最终用花枝固定。


    这发式看上去很是随性,碎发垂落颈侧,衬得少年整个人都透着风流落拓。


    何妙观停下手中的动作,绕到前面,细细端详。


    不错不错,很漂亮。


    或者说,有这样一张鲜丽秀致的脸,配上什么样的发式都好看。


    “燕郎君要不先看看?”


    周遭没有铜镜,唯有潺潺流过的秦淮河水。


    燕之郁倚着阑干向下望,落日熔金,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映出两人的倒影。


    少年沉默许久。


    “你不喜欢的话,我重新编。”以为他不悦,何妙观慌忙伸手,却被轻轻避开。


    “很喜欢。”


    “真的?”


    燕之郁微微颔首:“何小姐可知道杜澹庵?”


    杜澹庵?这不是原书里的人物吧?


    何妙观没有任何印象。


    燕之郁解释道:“杜澹庵曾是左丞相。他年轻时在东山隐居,为求方便,常常梳此发式。因此世人皆道这种发式最显名士风流,称它为‘东山髻’。”他指尖轻抚垂落的发丝,眼中泛起追忆之色,“郁年少时就向往杜相的风骨。”


    原来自己随手一编的头发,在这个世界有如此典故。


    何妙观一时得意道:“希望燕郎君未来能成为杜相一般的人。”


    燕之郁亦是淡淡一笑:“承蒙何小姐抬举。”


    二人回到何府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蓝紫色的天空中飘着碎云,是将要落雨的迹象。


    晚间来膳堂的人不多,宽大的紫檀圆桌边,只坐着何家女眷。


    何宝珠因为哭得眼睛肿,不愿意来。


    “燕郎君的事,阿娘同你阿父提过,但他尚未答复。”晚膳快结束时,陈寄柔道,“过些日子,你阿父回江都,囡囡你想想该怎么说服他。”


    何妙观连忙称是。


    “至于今日的事……”陈寄柔一叹,看向低头拭着泪的姜氏,“娘知道你是为宝珠好,但既然囡囡愿意带小燕郎君回来,就是一家人,你同小燕郎君说话也要客气些。”


    姜氏用帕子沾着脸:“老夫人,妾是怕宝珠被带坏,更怕闹出以前那样的事……”


    “那只是意外。”陈寄柔摇摇头,“到底是住一块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要闹得太难看。”


    姜氏不情不愿地称是。


    “哦,还有一事。文曜说,长安有个御史要来江都查案,估计得在我们府里住上十天半月。令仪、映素,你们好好筹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