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禁止。


    光熄灭。


    大地轰隆作响。


    整个空间的结构仿佛被暴力拆解，发出垂死的哀嚎。


    然后，畸变发生了。


    嘎吱——嘎吱！


    无数粗大杂乱的金属结构如同从土壤里狂野生长的荆棘，刺破凝固的空间，拔地而起。


    扭曲、粗陋，锈迹斑斑的——


    它们疯狂地冲撞、交缠、扭结融合……


    在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中，一座房屋的轮廓就此成型。


    粗重的束缚带和锈蚀的铁链如同活物般从阴影里甩出，自动缠绕上刚成形的金属结构，扣锁自动咬合，发出冰冷的声音。


    紧接着，大块大块带着潮湿霉斑和可疑褐色污渍的灰白色墙皮，如同腐烂的皮肤，从虚无中渗出，“啪嗒”、“啪嗒”地糊上那些冰冷的金属骨架。


    油漆起泡、卷曲，露出下面布满呓语和抓痕的水泥。


    片刻，墙壁开始蠕动，不断鼓起一个个灰白色的泡。


    这些泡不断肿胀，直到墙皮不堪重负，爆裂开，掉落出各种器具——老式电休克仪、生锈的推车、带血痂的剪刀、锯子、钻头……


    皮革硬化开裂的拘束衣像被吊死的尸体，悄然垂挂在凭空出现的挂钩上，有节奏地摇摆着。


    光重新出现：一盏盏钨丝滋滋作响的白炽灯，如同突起的眼睛，在走廊和房间深处次第亮起，投下摇曳不定的模糊光晕，将一切物体的阴影拉得细长变形。


    铁门无风自动，“吱嘎——吱嘎——”的，仿佛呼吸一般开合，将廉价消毒水、霉烂、腐败、和隐约的排泄物恶臭混合的风送了进来，灌满每一寸空间。


    非人的嚎哭与癫狂的大笑在这座建筑的空中交响，成为挥之不去的背景音。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一座标记为阿卡姆疯人院的建筑便张开它锈蚀的巨口，将猎物吞入。


    “达米安！”


    蝙蝠侠想将孩子护在怀里，可一转眼，不论是超人还是达米安都不见了踪影，而他自己则被牢牢困在一个金属椅子上。


    墙壁上浮现出数不清的大嘴，它们涂着劣质的口红，露出泛黄的牙，放声大笑：“HAHAHAHAHAHAHAHAH——”


    “你醒啦？我心爱的小玩具~”一张带着绿毛的惨白面孔从房门外探进来，他的脖子拉得极长，仿佛一条长着人脸的蛇，在空中游弋，缓缓靠近蝙蝠侠的面前，“要知道，你已经昏迷了好几天……还是仅仅几小时?”


    “小丑……”蝙蝠侠的瞳孔瞬间紧缩。


    “是小丑叔叔，”小丑挤进了房间，嘴角拉了下来，“真是没礼貌的小鸟！”


    刺啦——！


    电弧的光在空中闪耀。


    蝙蝠侠忍不住发生一声闷哼。


    皮肉烧焦的气味瞬间蔓延开。


    “哇哦，你为什么没反应？”小丑手里拿着电击棍，脖子绕到蝙蝠侠的下方，从下往上紧盯着他垂下的头，“这可是我新找到的玩具……不过没关系，我准备了很多好玩的，我们有的是时间！”


    小丑说着又亢奋了起来，他手舞足蹈地从房间的角落里退出一个金属推车：“哈哈哈哈哈哈哈——小鸟啊小鸟,一想到你和我要怎么取乐……就完全不会觉得腻味。”


    蝙蝠侠一言不发，打量着眼前这个“小丑”和自己。


    “自己”的线条纤细了许多，骨架也小了一号。从推车金属反光上，能看到现在“自己”的脸——属于“杰森”的脸。


    （“昏迷”、“没礼貌的小鸟”）……


    （我在扮演杰森。）


    （我在经历杰森——或者说阿卡姆骑士被囚禁在阿卡姆地下时的一部分遭遇。）


    这个推论让他的胃部因愤怒和愧疚而抽搐。


    但此刻，情绪是奢侈品。


    他必须思考。


    （如果我是‘杰森’，那么克拉克和达米安呢？）


    超人在所谓宝具展开的时候不能移动，说明超人也受这个……宝具？的影响。那么，达米安和超人应该都卷入了这里。（很可能，他们也和我一样。被困在类似的场景里，被强加同样的‘杰森’模板，面对同样的‘小丑’，经历同样的折磨。）


    这个想法带来一阵焦躁。


    克拉克能抵御小丑的精神污染吗？


    会不会等自己救出克拉克，克拉克已经成为了一个狂笑着的疯子了？


    还有达米安……他还那么小！


    但蝙蝠侠现在自顾不暇。


    小丑的推车上，琳琅满目地陈列着更多“玩具”：除了电击棍，还有吸满了不知名液体的粗长的针筒、带有倒刺的金属钩、一把看起来锈蚀但齿口依然狰狞的老虎钳……


    “我们来玩个问答游戏吧，小鸟~”小丑拿起老虎钳，冰凉的钳口轻轻碰了碰蝙蝠侠被束缚在扶手上的手指，“答错了，或者不回答……就会有小小的惩罚哦~第一个问题：“你有什么要告诉我这位好先生的吗，杰森?”


    蝙蝠侠紧抿着嘴唇，汗水混合着血污从额角滑落。他不能回答，任何回答都可能被扭曲，也可能触发小丑更进一步的施虐。他在观察，用尽此刻这具残破身体能调动的全部意志力。


    （束缚带是旧皮革，多次浸湿又干透，有磨损点……主要集中在手腕下方的和脚踝外侧，或许可以挣脱开。铁椅焊死在地面，但这里是私设的刑场，可能是小丑私自改造的，焊接点未必足够牢固，或许可是尝试？）


    “杰森”的身体的状况糟糕透顶——全身仿佛散架后又拙劣地拼接起来，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起无数尖锐的痛楚，就他能感觉到的骨折就超过十四处。仅仅是简单的呼吸，就能感觉到骨头断裂的茬口在相互摩擦。


    饥饿感被掩盖在剧烈的疼痛之下，不断诉说着能量的匮乏。


    这具身体几乎无法有效发力，各种逃脱术几乎都失去了效果。


    蝙蝠侠只能等待，或者……制造一个个微小的“意外”。


    小丑对他的沉默显得很不满意。“你看起来可真没精神！”他嘟囔着，丢下老虎钳，又拿起了那


    支粗针筒，对着昏暗的灯光推挤出几滴混浊的液体。“看来你需要一点……‘提神剂’？这可是我特制的恢复药剂，专治闷闷不乐！


    或者，让我们先听听音乐？”


    他猛地按下推车上一个老式录音机的按钮。


    仿佛指甲刮擦黑板的尖笑声瞬间充斥房间，与墙壁上那些幻影大嘴的笑声叠加，好像让整个房间都开始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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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颠倒。蝙蝠侠的耳膜刺痛，本就昏沉的大脑更加混沌。


    就在这噪音的巅峰，小丑似乎也被自己制造的“音乐”逗乐，仰头发出更夸张的嘶哑大笑，拿着针筒向蝙蝠侠扎了过去……


    ——————————


    “不！”超人肌肉绷紧，想要躲开小丑挥舞的针剂。


    但他无能为力。


    他与生俱来的超级力量被压制了。现在的克拉克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布满裂痕的陶罐，随便一点动作就会碎裂。


    身体沉重、虚弱、痛苦、甚至无法支撑大脑思考。


    大脑一片混沌，尖叫着痛苦。


    超人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


    （我的力量……消失了？！）


    这个认知带来一阵小小慌张。


    他下意识地尝试呼唤体内属于太阳的力量，倾听远处熟悉的心跳，甚至只是更用力地去看透眼前的墙壁——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只能听到小丑变调的笑声和被鲜血模糊的视界。


    他被困在了这具名为“杰森”的、残破的凡人身躯里。


    “哇哦，你反应可真大……”小丑放下针筒，一本正经地拿出一个记录本问道，“你对提神药过敏吗？唔？没有？你是晕针？那可太好办了，小丑叔叔专治这个！”


    小丑说着，一手拉着一根铁刺，一手将厚重的记录本当做锤子，向超人的手上锤了下去——


    “呃——！”


    剧痛！


    骨骼、肌肉、神经疯狂跳动，克拉克咬紧牙关，才没让痛呼完全溢出喉咙。


    “噢，抱歉，我拿错道具了……”小丑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从推车地下拿出一根撬棍，“我们应该用这个！小丑的明星道具——！”


    “你喜欢吗？我可是很喜欢的。”小丑拿着撬棍挥了挥，大笑起来：“相信我，只要尝试过，你也会喜欢上的——


    噢，对了，我们需要顾客使用体验，请问——”


    “你喜欢正手？”小丑说着，猛地下了撬棍，“还是反手？！”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纯粹的地狱。


    小丑似乎完全没有特定的目的，不追问秘密，不勒索赎金，甚至不像是在报复。他只是享受这个过程。他用锤子敲击不同的部位，听着克拉克压抑的闷哼，甚至会停下来，歪着头欣赏克拉克因痛苦而沁出的冷汗和紧绷的表情，仿佛在鉴赏一幅名画。


    （为什么？）


    当高压电流让克拉克全身抽搐、意识模糊，小丑的笑声填满了他的耳朵。


    （为什么人能这样？）


    克拉克的世界锚定在堪萨斯金色的阳光和沙沙作响的玉米田。


    他见过贪婪，见过偏执，见过被权力腐蚀的心灵，也见过因创伤而扭曲的灵魂。卢瑟的傲慢，佐德的执念，甚至某些外太空入侵者的征服……这些他都能在某种程度上“理解”，哪怕他绝不认同。


    这些恶，总有一个源头，一个动机，一种可以被剖析的“原因”。


    但小丑没有。


    他仿佛邪恶本身。


    （这样的东西，真的是人吗？）


    克拉克看着小丑癫狂的笑容，胃里一阵翻腾。


    他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