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祠堂里，昏暗的烛火跳跃。


    香火与尘埃在光线下缓缓浮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旧而肃穆的气息。


    沈厌端坐在高处的太师椅上，身上披着一件新中式睡袍，衬得他脸色苍白如纸。


    他身形清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修长却缺乏血色，隐约可见皮下的骨骼轮廓。


    不时的，他会偏过头去低低咳嗽几声，肩背随着咳嗽轻颤，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费力。


    尽管病容明显，但他周身却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像一个即将燃尽的烛火，在熄灭前迸发出最灼人的热度。


    顾朝静立在他身侧，手中的皮鞭垂落在地。


    沈家其他宗亲全都正襟危坐，无一人敢出声，跪在中央的沈泽言咬着牙，刚刚接好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


    而林霜站在他身侧，目光恨恨地盯着高位上的沈厌。


    沈厌却似察觉不到。


    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


    “顾朝。”沈厌轻声道：“五十。”


    “是，九爷。”顾朝领命。


    他拿着手中的皮鞭上前，还未动手，就被林霜拦下。


    “等等！”林霜挡在沈泽言身前，“就算这件事情是阿言的不对，但你已经卸了他的胳膊，这还不够吗？难道非要打死他你才满意？”


    “妈，沈厌就是想打死我！”沈泽言恨恨道：“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沈泽言拉着林霜的衣裙哀求着，林霜早就心疼坏了。


    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从小娇宠着长大，说到底，都是姜明珠那个贱人，要不是她，沈厌怎么会迁怒她的阿言？


    “沈厌。”林霜缓和了下语气。


    “你看这样好不好？姜小姐也没受多大的伤，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你弟弟，绝不让他再犯。”


    “是啊。”沈家三叔开口道：“泽言再怎么混账也是你弟弟，你不能为了一个外人要了你亲弟弟的命吧。”


    “就是，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至于这么上纲上线？”


    宗亲们纷纷开口，想要替沈泽言求情，谁都知道沈厌是个病秧子，活不了多久了，回头沈厌死了，说不定沈家就要换沈泽言上位。


    提前讨好沈家未来的掌权人，这对他们来讲，百利而无一害。


    见沈家人都来为自己说话，林霜心里有了些底气。


    “我知道这件事情是姜小姐受委屈了，改日我带着阿言，亲自上门给姜小姐道歉，争取得到姜小姐的原谅。”林霜以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面子里子都给了沈厌，沈厌怎么着也该顺着台阶走下来。


    谁料沈厌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目光盯着顾朝，冷冷道：“动手。”


    顾朝是沈厌的人，只听从沈厌的吩咐。


    手里的皮鞭毫不留情地抽向地上跪着的沈泽言，那皮鞭是特殊的皮子所制成，平日一直浸泡在酒精里。


    就是为了防止挨打的时候感染。


    边打边消毒，疼痛会加倍。


    沈泽言的惨叫充斥着整个祠堂！


    “妈，救救我，别打了，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妈妈，救命！”


    “哥，我错了，哥！我真的错了！”


    林霜做梦也没有想到沈厌来真的，她急忙给身边的佣人使了个眼色，佣人心领神会后，快步地离开祠堂。


    “够了！别打了！”林霜扑到沈泽言身上。


    “子不教母之过，要打阿言，连我一起打好了！”


    顾朝停手，转过头看向高位上的男人。


    沈厌低垂着眉眼，像极了垂爱世人的神明，但神明动了怒，哪怕是流血千里也不在意。


    “打。”沈厌轻声。


    沈家宗亲彻底坐不住了。


    打沈泽言姑且算是管教弟弟，倒也能说得过去，可林霜是沈家的老夫人，是沈厌的母亲，这世上什么道理都有，但儿子打母亲，这传出去简直让人笑话！


    “你疯了吗？沈厌。”


    最先站起来的是沈家三叔，他们家有一半的堂口是要经过沈厌点头的，这么多年来，一直仰仗着沈厌生活。


    “大嫂是你的母亲，你打她，不怕遭天谴吗？”


    “那三叔来替他。”


    沈厌抬起眼皮，幽黑的眼睛里带着一抹调侃。


    “三叔要是肯帮忙，我就手下留情，放过他。”


    “我……”沈老三支支吾吾地坐下了。


    他又不是有病，沈泽言不是他的儿子，他凭什么替他受罚？


    沈厌阴沉的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句道：“五十下，一下都不能少，如果有人想替他们求情，就将这责罚领到自己身上去。”


    “打够了，我就停下。”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沈厌嗤笑。


    他抬手，顾朝继续。


    皮鞭带着凌厉的风声，一下又一下地抽到沈泽言和林霜的身上。


    ……


    姜明珠窝在沙发里，正想着要不要去找沈厌道歉。


    这里毕竟是沈家，她身为沈太太，不顾形象地和沈泽言打架，的确有损沈厌这个掌权人的面子。


    也难怪沈厌会生气，换做是她，肯定也会觉得脸上难堪。


    “姜小姐，不好了！”吴妈脚步匆匆地闯进来。


    “您快去祠堂看看吧，九爷要打死言少爷！”


    什么？姜明珠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厌要打死谁？


    谁要打死沈泽言？


    见姜明珠愣着，吴妈着急地一把拽起，“姜小姐别再犹豫了，快去看看吧，要是再迟一会儿，言少爷真的就要被打死了！”


    吴妈下手没轻没重的，差点拖着姜明珠摔倒。


    “等下，鞋子……”


    “还管什么鞋子！”吴妈拉着姜明珠就要往外走，“要是言少爷真的被打死了，沈家人也不会放过九爷的！”


    姜明珠原本没当回事，沈泽言跟她又没什么关系，谁在意他的生死？


    但听到吴妈这么说，她不由地加快步伐，跟着吴妈来到祠堂。


    此时的顾朝已经打了三十八下，沈泽言早就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林霜在一旁哭得差点晕过去。


    祠堂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让人感到不适。


    姜明珠闯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地上，后背血丝呼啦的沈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