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等来好消息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样的日子再多过几天，我可能就要被活活闹死了。


    “姐姐！贝拉她咬我！！”


    “姐姐你别听她的，明明是她先骂我的！”


    “姐姐……我、我的娃娃坏了，你能帮我修好它吗？”


    “伊莱恩姐姐~你的尾巴为什么是红色的呢？好漂亮呀！”


    “是呀是呀，姐姐你比之前的奎莎老师漂亮一万倍！她总是凶巴巴的！”


    从中学体育老师成功降职为幼儿园班主任的我，被数十个小团子叽叽喳喳地围着，吵得头都要大了。


    就算这些小团子一个个长得再可爱，现在在我眼里，也仿佛头顶着两只黑色的小角，屁股后面拖了条尖尖的尾巴。


    如果不把“课表”里的训话环节改成休息时间的话，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吧……


    但又会觉得，光是冒出来这个想法都不太厚道。


    因为这个训话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稿子刚拿到手的那一刻，我的表情就变成了“地铁老人手机.jpg”。


    通篇都是对人鱼们盲目到极点的吹捧，以及海族们的自我贬低。像什么“海族愚钝且低贱，人鱼强大又尊贵”，“能为人鱼大人服务便是我等无上的荣耀”，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作何目的。


    这座城市已经从上到下都烂透透的了，每一条海族到了这里都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磨灭意志、培养奴性，连小孩儿都不放过。


    “课表”的安排也是基本跟正经的上课毫无关系。


    除了早上会有一两个小时的语言课外，其余时间全是像打扫卫生、收拾牧场、帮忙准备食物这样的劳动内容。


    甚至连三四岁的小萝卜头都得学着干活儿，简直丧心病狂。


    更叫人难受的是，这种扭曲的教育方式，显然已经卓有成效了。


    看起来约莫有十二岁上下的少女，面容清秀，本该显得单纯无害的五官却总带着一股尖锐感。


    她在这帮子小孩里，是其中少数年纪较大的几个之一。


    “你竟然敢擅自篡改大人们的安排！”少女义愤填膺地指责我，“你会得到教训的！”


    我感到十分无语：“原来那样子你不觉得辛苦吗？能多出来点休息的时间不是对大家都好。”


    “才不需要你假好心的怜悯！”


    她叉着腰，小脑袋昂得高高的看我，


    “这只会害了她们！大人们不会喜欢那些懒惰又不够乖巧的孩子的！你这样做，只会让她们失去被大人们选中的机会！”


    “……？”我皱起眉头，“我不会害她们。”


    “你还听不明白吗？”


    她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一种与她年龄外表不符的怨愤，


    “我们能被选到这里，本来就已经预定好了美好的未来。只要不出意外，被大人们选中、带回内城，我们就会有更多漂亮的玩偶、漂亮的衣服、还有各种各样吃不完的好吃东西……现在全被你给毁了！”


    “失去了这个机会，她们就只能像我一样！留在这个鬼地方，一辈子委屈自己，在这些没用的劣鱼之间打转！”


    ……嘶，等等。


    我沉默良久，艰难地消化完这些信息后，猛然意识到什么。


    所以那个标注一周一次的“服务课”是……？


    ……不会真是我想的那样吧？


    听她的意思，这些被养得漂漂亮亮的小团子，怕不是刻意被筛选出来，被当成“宠物”来豢养的存在。


    就像被精心培育、饲养，品相上佳的观赏鱼，等待着被合适的“主人”挑选、购买。


    亦有可能不止于此。


    而她们仅凭自己自然很难意识到这件事情，只觉得被人鱼们挑中就是天大的好事。


    虽然能理解这个小姑娘傻兮兮的想法，但被冒犯了还温柔以待可不是我的风格。


    我心情复杂地望了眼远处还在一无所知嬉戏着的小团子们，再转回头，面露不屑。


    “是你没听明白，我说了不会害她们。如果你们都想要这个机会，大可以自己去争取阿？”


    “……哈？你什么意思啊？”少女眉毛倒竖，皱起鼻子，脸上的细小雀斑都因为怒气而挤作一团。


    “是我硬逼着你们休息了吗？嗯？懒惰不乖什么的，不是选择休息的人自己的问题吗？训话的内容每天都一样，你应该早就能背下来了吧？你完全可以继续自己给自己洗脑、啊呸，自己给自己讲这些话嘛。”


    “如果你不能接受，你就更不应该跟我浪费时间，按着自己的想法，好好去继续争取这个机会才对，不是吗？”


    少女呆滞了一下，半天没找到话反驳，最后结结巴巴地脸都气红了：“……你、你一定会后悔的！她们以后一定会恨你！恨你放任她们堕落的！”


    “哈，我可不在乎她们以后会不会恨我。”


    我抱着臂吊眼看她，语带轻慢，


    “或许该后悔的是你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个年纪还在这里，恐怕已经是被挑剩下的了吧？能排除掉潜在的竞争对手，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


    “好不容易遇到这样的机会，该抓紧才是呀~”


    哎呀，好像有点太邪恶了。


    在她眼里，我现在怕是已经成了个标准的恶毒反派了吧？


    果然，她彻底怒了。


    她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猛地推了我一把，没推动，只好又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恼羞成怒地跑掉。


    我毫不在意地拍拍被她碰到的地方，一转身，又碰到两个小小的身影。


    “请不要生我们的气，伊莱恩姐姐……我们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她那样想的。”


    长相比女孩儿还要精致几分的小少年，轻咬着唇，纤细的身体缩在肥大的薄衫里面，怯生生地捏上我的衣角。


    他小声地解释：“我们都是从小就被送到这儿的，但年纪长得大了之后……要干的活就会变多变重。贝琳觉得这里的生活太过辛苦，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被大人们‘领养’上。”


    “但我并不觉得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他脸颊微微泛红，“我们的生活已经比其他鱼要好过太多了。”


    另一只扎着小揪揪的萝卜头也扑了上来，抱住我上半部分的尾巴：“对呀对呀！坏贝琳！伊莱恩姐姐对我们多好呀，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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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不凶我们，也不罚我们。所以贝琳才是讨厌鬼！”


    “还有亚尼也坏！刚刚就是他拉住我，不给我出来，要不然我早就来帮姐姐说话了！”


    亚尼手上立马捏得更紧了，着急地辩解：“我、我是怕贝莉她冲动跑出来的话，反而给你添麻烦……”


    我忍不住噗嗤地笑出声来，摸了摸贝莉软软的小脑袋：“没事的小贝莉，这种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你以后难免还得和贝琳一块儿相处，为了我和她闹太僵可不好。”


    接着，我蹲下身，笑盈盈地看着她：“等以后我真的需要你的时候，你再来保护我，好不好？”


    年仅六岁的小萝卜，顿时表现的像接到了什么重要任务一样，眼睛变得亮亮的，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很快把这段插曲忘在脑后。


    但没想到那个傻兮兮的少女，真把那句“自己争取机会”给听进去了。


    “……贝琳不见了？”


    我有些头疼。


    “对，”亚尼脸上略有些担忧，“她们说她昨晚连宿舍都没有回去。”


    “啧，真会给人添麻烦。”


    我低声抱怨了一句。


    尽管对她很是不满，但我仍是无法放着这件事情不管，只好开始到处寻找她的下落。


    问过一些鱼后，得到了她昨晚可能去找了区长梅尔的答案。


    于是现在问题又回到了我自己身上。


    ……去，还是不去？


    梅尔给我的期限刚好也就是今天，现在送上门，怕是会被他当成自荐枕席。


    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事情再怎么说也应该严重不到多大的份儿上，我硬着头皮推开了他办公室的大门。


    接下来的场面让我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贝琳衣衫不整地跌坐在中间，脸上几滴泪珠欲掉不掉，苍白无辜的表情终于是显出了她的楚楚可怜。


    在她的周围，围了一圈像是侍卫一样的鱼。他们穿着华丽制服，衬得其他鱼很是衣着暴露。


    尽管他们一句话没说，表情、动作，都挑不出什么错处，但个个眼带嘲笑。


    只站在门口可没办法一览整个室内。


    眼神滴溜着扫了个遍也没能找到梅尔的身影，我只好再次故作镇定地游上前去。


    “可算找到你了！贝琳，你为什么要擅自跑到这里来？这是可是区长大人的办公室，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脱下外衣，在一圈鱼的视线中强硬地揽起贝琳，语带歉意地赔笑，


    “不好意思，是我没看管住这孩子，让她打扰到你们了，我这就把她带回去好好惩罚。”


    “等等。”


    隐隐泛着冷的柔和声音带上了一丝兴味。


    我闻声望去，先是一眼注意到梅尔站在房间的角落里，脸色很是复杂。


    在他身前不远处，坐着一位看起来比我年纪大不了多少，大概也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冰蓝色的鱼尾与我一样华丽，拖着长长的飘带。腰间还挂了不少繁复的装饰，在算不得明亮的幽暗水光下，仍是显出几分耀眼。


    少年与我对上视线。


    “把她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