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回家

作品:《小狗会来我梦里吗

    “呦,还知道回来。”宋国强看着大儿子,阴阳怪气道:“真是请不动你这座大佛了。”


    宋郁最近情况好一些,他遵循医嘱,心平气和问:“有什么事。”从昨晚就开始打电话,他妈妈打完宋一青打,无一不是催他回家的。


    宋国强却不知道被刺到哪里,眉毛高高吊起,茶杯重重放到桌上,呵道:“你这是什么语气。”


    宋郁面无表情,眼睛平静地盯着他爸,嘴角好像吊着“无语”两个字。


    莫名其妙。


    宋国强抱臂靠在椅背上,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出口就是指责:“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要工作没工作,家也不回,你还把不把我们放在眼中!”


    “到底有什么事?”宋郁忍耐,电话里每个人告诉他有急事,一回家却是扑面而来的指责。


    宋国强见儿子不再像以前一样低声下气地垂着头,无论说什么都会乖巧的认着。他看着已经比他高出很多的大儿子,内心腾升起一股火气,其中还夹杂着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恐惧。


    他重重地拍桌子,暴怒道:“老子跟你说话你这是什么语气,我养育你这么多年,老子是你最大的恩人!你就这个死样子?!”


    宋国强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欲盖弥彰般端起茶杯咂巴一口,跟个破收音机一样:“就你这样的人……”


    宋郁打断宋国强的话,目光冷冷落在他树皮般的脸上,语气没有波澜问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宋国强站起来,气结指着宋郁的鼻子:“你?”


    他嘲笑道:“你连个工作都没有,能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事无成的人。”


    他的话语不像是评价自己的亲生儿子,更像是指控自己的仇人。


    他混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宋郁,视线没有丝毫亲情:“呵,越长大越瞎,连点礼貌都没有了,老子就瞎教你了。”


    “教我?”宋郁的情绪翻涌,他嘴角挂着不屑的冷笑,“你教过我什么?”


    教我与别人攀比,教我唯成绩主义,教我撒谎?


    宋国强觉得自己被忤逆,彻底暴怒:“艹!你就这样跟你老子说话。”


    然后开始打不存在的感情牌:“老子辞去工作,一心一意监督你学习,给你规划好每一步路。花大价钱租学区房,老子都是为了谁?”他拍着自己的胸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用心良苦的剧本中。


    他根本没有辞去工作,而是被辞退的。


    宋郁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翻腾的情绪,他闭眼,只是问:“你曾经没实现的愿望为什么要强加的我身上?”


    宋郁上学时期,宋国强早就没了工作,每天唯一能干的就是督促他读书,反复灌输“你必须学习好!你要替爸爸完成当年未实现的愿望!”,全然没问过宋郁的意见。


    最贫穷之际,宋国强还买了两个监控,一个放到宋郁房间,一个放到他书桌上。他不允许大儿子与同龄人玩耍,每天拿着把戒尺在家门口等待。然后写作业。坐姿不对,一戒尺,写错一个字,一戒尺,算错一个数,一戒尺,甚至笔顺不对,他都会戳着自己儿子的脑袋,勒令他不准吃饭,直到改正为主。


    长大一些,宋国强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有自己的思想,他改变话语:“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得好好学习,把你表哥比下去!”他的监视变本加厉,不允许自己儿子干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事。


    宋国强每次喝完酒都会亲昵的揽着宋郁的肩膀,讲述自己被亲弟弟打压的一辈子,讲述自己失败的年轻,要求宋郁学理完成他的未走完的道路,要求他把他表哥比下去。


    没有问过宋郁的意愿。


    但他稍表现出一点反抗,就会遭到宋国强的殴打辱骂。


    到后来已是常事,宋郁早已经麻木不仁,无数个失眠崩溃的夜晚,他对着月亮,发誓。


    逃,逃出宋国强的控制。


    “我老子都是为你好!”


    宋郁冷笑一声,像是在自嘲:“你赌钱,你杀我的猫也是为我好?”他失业后被人哄着去赌钱,都现在十几年完全魔怔了,一输就回来摔东西,抓着宋郁的头发直接打。


    宋郁觉得消失的伤口又泛起痛,心里的小人又蜷成一团,无助绝望。


    宋国强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什么猫?”


    宋郁的手又开始止不住颤抖,一切情绪堵在喉头,压得他喘不动气。


    他一字一顿道:“一只橘猫,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放到野外,被野狗咬死了。”


    “这怨我?”宋国强觉得不可理喻,“这不都是你的错,你自私,非得把畜牲带回家。”


    宋郁眼睛都气红了,咬牙切齿:“对,都是我的错!”


    宋国强继续贬低否定他:“老子看你就是癫了!为了个猫跟我们翻脸!你看看你大学报的烂专业,让你报计算机,现在一事无成!”


    “你看看你表哥,赚到多多。”


    网上很流行家庭的托举,宋郁曾在深夜思考,宋国强给过他什么托举?


    答案是,没有。


    宋国强这个人没有文化,见风使舵,总想压人一头,给的建议都是网络上东拼西凑而来,没有任何参考意义,还险些让他误入歧途。


    宋国强还在说:“你二叔家都换上车了,我这个破车……”


    宋郁终于明白家里人喊他回来的目的:“钱?缺钱是吧,想换车是吧?”


    戳着宋国强的肺管子,他彻底爆发,歇斯底里:“钱?你还配跟老子提钱?老子养你这么多年还没管你要钱呢!”


    “呵,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儿子。”


    目中无人,最主要的是宋国强察觉自己控制不了宋郁了,他骂道:“就因为你,我过年回老家都抬不起头来,早知道你现在这个死样子,当初生下来老子就应该把你掐死!”


    宋郁的耳朵像是蒙上一层膜,他像一个窒息的人:“行啊,你现在就掐死我。就当从来没有过我。”


    他颤着手,崩溃如潮水一般淹没他,叫嚣着同归于尽。


    但他死死掐住自己,痛意让他暂时清醒,他颤着拿出一张银行卡,扔到宋国强脸上:“一百万,密码是我生日。够我还你这十几年的钱了么。”


    宋国强被砸懵了,听见对面的人冷冷道:“不知道我生日,无所谓,反正你们眼里就没有过我。”每一句话都像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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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钉一样订在虚伪唯利是图唯钱是命的宋国强身上。


    他扬起巴掌狠狠打在宋郁脸上,气得话都说不流畅:“滚我没你这样的儿子,死的越远越好。滚,贱东西!”


    宋郁的脸颊泛起一个明显的红印,他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就这样恩断义绝,我还清你们的一切,我不欠你们的。


    宋郁茫然麻木,像一个幽魂,无处可归,四处漂泊。


    辱骂难听的话语在耳边反复播放,他像陷入梦魇,下一步就要被拖入深渊。


    他完全被情绪控制住,成为情绪的奴隶。


    每一步像踩在云朵上,身后是绝望的泪水。


    我以为我会好起来。


    宋郁眼睛中没有任何光亮,像是荒废已久的死井,一块石头投下去,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他心里千疮百孔,名为亲情的板块完全塌成废墟。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出窍,悬浮在这具行尸走肉之上,淡漠又高高在上地看着自己往前走。


    看见他走的海边,循着海浪声走上栈桥,沿着刺眼的灯光往前走,直到最边缘。


    风从身后吹来,秋末冬初的风如尖锐的刀片刺透他单薄的衣服。


    但宋郁感觉不到任何,他麻木不仁,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


    四肢冰凉,他甚至感受不到活着。


    像是绳子套在脖颈,收紧,让他窒息,让他喘不上气。


    宋郁望着没有光亮的大海,脚踩到最边缘,海浪声像是在引诱他,引诱他再往前一步。


    过往二十四年的痛苦全部浮现。


    卷子攥成团扔在身上,戒尺打在手心,疯狂又歇斯底里的吵架声,铺天盖地的污蔑辱骂……


    “当初老子就应该掐死呢。”


    “小郁,你爸爸又在砸东西。”


    “哥,我害怕……”


    ……


    “同学,你伤口流血了。”


    宋郁一瞬间清明,许闻意的身影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夕阳下,她灿烂笑着递过创可贴,但只有短短一瞬,就被灰暗的记忆吞没。宋国强的殴打辱骂,花瓶碎在他身上,碎片锋利,划出一道道血痕;王梅芳崩溃刺耳的尖叫声,她跪在地上,卑微乞求宋国强别打了;弟弟在不远处吓得嚎啕大哭。


    就是这样,从小大的都是这样一副场面。


    宋郁的青春是好掉又出现的伤疤,是嘴角散不去的淤青,是跟花瓶一齐碎掉的自尊,是粗拙修复起装满又溢出的自卑。


    “我就不应该在这里。”


    “我就应该跟故事里的结局一样。”风吹不干他的眼泪,“我应该沉到海里,被鱼吃掉,最后腐烂。”


    “我……”


    “宋郁——”


    身后传来一声焦虑的喊声。


    宋郁以为自己出现错觉,他愣在那里,僵硬转头。


    天上一抹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发亮的星尾。


    许闻意气喘吁吁将他扯下来。


    宋郁冰冷的□□忽然多了不属于他的温度,他后知后觉察觉到冷。


    许闻意紧紧抱住他,声音紧张微微颤抖:“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