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麻地的旧楼比深水埗更加拥挤和破败，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潮湿、油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路遥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一栋外墙剥落、楼道昏暗的唐楼。地址对应的是四楼的一个单元。


    他没有立刻上去，而是在对面的糖水铺坐了将近一个小时，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绿豆沙，慢慢吃着，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仔细扫描着那栋唐楼的每一个出入口、窗户、以及进出的人流。


    楼道似乎没有异常动静。那个单元的窗户拉着廉价的百叶窗，看不到里面。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路遥知道不能再等了。街面上并不安全，黄Sir的人可能还在搜索。


    最终，他站起身，压低了帽檐，快步穿过街道，闪身进入了那栋唐楼。楼道里没有灯，只有各家各户门缝里透出的微弱光线和电视声。他屏住呼吸，脚步轻得像猫，一级一级地往上走。


    四楼。走廊尽头的那扇门，暗红色的漆面斑驳脱落。他拿出那把小巧的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锁开了。


    路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轻轻推开门，一股淡淡的灰尘味扑面而来。里面一片漆黑。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侧身贴在门边，仔细倾听了半晌。


    没有任何声音。


    他摸索着在门边墙上找到了开关，按了下去。


    啪。


    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亮起，照亮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一个典型的香港旧楼单元，一眼就能望到头。狭窄的客厅兼卧室，放着一张折叠床和一张旧桌子。一个小小的厨房和厕所。家具简陋，布满灰尘，看起来很久没人住过了，但似乎没有打斗或搜查的痕迹。


    是安全屋？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路遥反手轻轻关上门，但没有反锁——以便随时逃跑。


    他迅速而仔细地检查了整个房间。


    床底、衣柜、厨房柜子……没有任何窃听设备或□□，也没有任何个人物品留下。这里就像是一个临时准备的、用完即弃的据点。


    桌子上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没有封口。


    路遥小心翼翼地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几张照片和几页复印的文件。


    照片有些模糊，像是远距离偷拍。一张是黄Sir和一个穿着西装、看不清脸的男人在一家高级餐厅角落交谈。另一张是蛇眼明惊慌失措地从荣记冰室后门跑出来的瞬间。还有一张，是路遥自己——是他前几天在某个报刊亭外买报纸时被拍下的侧影！


    路遥的后背升起一股寒意，对方果然一直在监视他！


    他拿起那几页文件。


    是银行流水记录的复印件，上面用红圈标注了几笔转账，收款方是一个离岸公司的空壳账户，而转账方的信息虽然被刻意模糊，但隐约能看到与“搬运工”那个签收簿上某个模糊签名相似的结构。此外，还有一份简短的情报摘要，提到了“邮差”系统可能用于洗钱和利益输送的运作模式推测。


    这些东西，算不上铁证，但作为调查线索，分量不轻。


    尤其是那些银行流水，不是普通记者能轻易弄到的。


    这像是“老枪”或者其背后势力递出的橄榄枝，展示他们的能力和诚意，同时也是一种警告——我们知道得很多，你最好合作。


    路遥将东西放回文件袋，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折叠床上，陷入了沉思。


    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灰色风衣男子代表的势力，确实想利用他来扳倒黄Sir。他们提供这个安全屋和这些线索，是想让他暂时藏身，同时也许希望他能提供更多内幕。


    但对方同样不可信任。他们救他，只是为了利用他。一旦他失去价值，或者成为麻烦，下场不会比落在黄Sir手里好多少。


    他就像走在两根钢丝之间，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他需要利用这股势力，但不能被其控制。他需要在他们和黄Sir斗得两败俱伤时，找到自己脱身的机会。


    就在这时，他耳朵微微一动，听到楼下似乎传来了不同寻常的、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正在悄无声息地上楼！


    不是普通住户！那种刻意压低的、带着某种韵律的脚步声，他太熟悉了！


    黄Sir的人？！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这么快？！


    路遥瞬间从床上弹起，心脏再次狂跳！这个安全屋根本不安全！


    他冲到窗边，小心地掀开百叶窗一角向下望去——楼下巷口，隐约停着两辆没有熄火的黑色轿车！


    被包围了！


    怎么办？硬闯是死路一条！


    他的目光急速扫过房间，最后落在了那个小小的厨房通风窗口上！那窗口外面是老旧的防火梯，但锈蚀得厉害，不知道能否承受他的重量！


    脚步声已经到了三楼，正在逼近四楼！


    路遥一把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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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那个文件袋塞进怀里，冲到厨房，奋力拉开那个布满油污的通风窗！一股冷风灌了进来！他探头望去，防火梯向下延伸，隐没在黑暗中。


    他翻身爬出窗口，双脚小心翼翼地踩在锈蚀的铁梯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他刚把窗户轻轻拉上，就听到房门被猛地撞开的巨响！以及压低的呵斥声：“搜！”


    路遥屏住呼吸，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沿着摇摇欲坠的防火梯，一点一点地向楼下挪动。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铁梯剧烈的摇晃和仿佛要断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楼上房间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突然，厨房的灯亮了！有人走到了窗边！


    路遥立刻停止动作，将身体紧紧蜷缩在防火梯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一只手推了推通风窗，发现是从里面锁着的，似乎没有起疑。灯又熄灭了。


    路遥不敢怠慢，继续向下。下到二楼时，他听到楼下巷子里传来声音：


    “后门守住！别让他从防火梯跑了！”


    完了！下面也有人！


    他停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位置，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绝望之际，他的目光落在了二楼一家住户的窗户上。那家的窗户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里面黑着灯，似乎没人。


    赌一把！


    他用脚尖勾住防火梯的边缘，身体尽量向外探，伸出手指，艰难地够向那扇窗户的缝隙。


    一点点……再一点点……


    他的指尖终于碰到了窗沿，用力一扳！


    窗户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


    就在这时，楼上的搜查似乎结束了，传来向楼下撤退的脚步声和对话：


    “没人！”


    “妈的，又让他跑了？”


    “撤！留两个人盯住这附近！”


    路遥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像泥鳅一样从那道缝隙里钻了进去，然后反手轻轻带上了窗户。


    他滚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房间里一片漆黑，静悄悄的。


    他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听着外面追兵逐渐远去的声音，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这个安全屋已经暴露，他和灰色风衣势力之间那脆弱的联系，也随着这次袭击变得岌岌可危。


    黄Sir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更渗透。那个“老枪”的势力，内部恐怕也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