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小渔村
作品:《吾杀神明》 “你们这是遇上什么灾祸,怎的人就没了?”
姜行白挠了挠头,对妇人此番哀痛有些无措,原本要辩解的话,一时间也不知该说出口。
“你如今可是要带他回家去?”那妇人又擦着眼泪哽咽问道。
旁边又走出一个褐色短袍的妇人,看了闻玄一遭,“瞧人这脸皮阴白阴白的,怕是去了有多时了……唉……”
姜行白支吾着不知该如何作答,关键闻玄人本就长得白,此番醉死过去,倒也真与死尸无异。
“妹妹,难为你还有气力支棱起来,要是我啊……”说着,那灰布袍的女人眼里又包了两眼泪。
无奈,姜行白也只好苦着脸,顺应着周围妇人。她心思转得快,准备就此向周围妇人求助——
“你们哭什么哭,人自己都没哭呢,看她眼里干巴巴的,谁知道这人与她什么关系。你们倒是哭上了。”不知什么时候,人群中又挤进来一个裙衫妇人,嘴里一面磕着瓜子儿,一面冷嘲道。
姜行白才要求帮忙的话,一时只好又都咽下。
“郑娘子,你怎的如此刻薄……”旁边妇人忍不住责骂一句。
“什么叫我刻薄,你们自己看啊。”那郑娘子高挑着眉,指着姜行白。
这可真将她又逼到了坷坎处。
姜行白低垂了脸,一手狠狠拧了一把腿肉,仔细将自己前半生的悲惨境遇全都又回忆了一遭。
她想,她大抵算是天庭中难得的、有天分的年轻人。虽然身世也不算好——找不着双亲、流落了几百年、遇到个收养的却又被半路抛弃、被些个凉薄势利的坏神仙们欺负、正值长身体的飞升期忽然灵根受阻修为停滞了几百年、差点把命搞没才突破成神、然后终于成了天庭第一武神,然后为替天庭杀凶神闯了禁地殒神,还莫名背上闯祸的罪名……她现下竟然还有一具肉身,努把力说不定还能重返天庭,说实在的,姜行白她自己都被自己给感动到了。
她挤出两滴泪,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妇人,
“呜呜哇哇哇哇……我丈夫死得惨啊……”
众人被她这嗓子惊天一哭,吓得一哆嗦。只见姜行白脱手,将闻玄丢在地上,自己也顺势跪坐在地,哇哇大哭,
“大姐,我命真惨啊……呜呜我和我丈夫原本是坐船回乡的,没曾想半路遇上盗匪,那群歹人抢了我们的包袱和船只,将我丈夫丢进大河,还要玷污我,我不忍受辱这才跳下大河,没想到被水冲上了岸……呜呜呜呜可怜我那丈夫,我们半月前才成婚,当时酒宴摆得可热闹了,谁知道他遭此不幸……”
“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周围一众妇人被姜行白说得声泪俱下,姜行白不曾想这些妇人心软如此,无奈只得暗中又掐了一把腿肉,嘶痛着再流了两滴泪,只怕自己被人比了过去。
姜行白抹了一把鼻涕,呜呜道,“我丈夫今年才中了榜,正是大好前途,家里父母早等着我们回去消息,谁曾想会遇上此番祸事……呜呜呜呜……”
“妹妹,你们家在何处?此番如何回去?”先前的灰袍妇人关切问道。
姜行白擦了擦脸,愁眉叹道:“我家在渡柯乡,如今落到这处,也不知该如何去……”
“渡柯乡,可是泾州那个渡柯乡?”
姜行白忙得点点头,欣喜地看向妇人。
“那你算好运的,渡柯乡离我们这里不远,出了我们村,沿着村口的路走个两三个月,应该就能到了。”
两三个月……
姜行白咽下一口水,苦涩应声。
“只怕那时,这尸体早烂得爬蛆流水的,不如就近找个日子埋了吧。”只听那裙衫妇人嫌恶道。
姜行白挤出一丝笑,耐住性子,“我已用了乡里的存尸之法,暂且可以保存个半年,不牢夫人费心。只是……”姜行白又看向一圈人,“我一个人拖着丈夫尸体委实难行,还望姐姐们借我个车马……”说着,姜行白又挤出两滴泪。
妇人们面面相觑,为难道,“妹妹此番请求,我们也能帮的。只是我们村里穷,只有拖放茅草的车具,家里并无牲口。”
“是啊,也就郑娘子家里有一头牛。”
那裙身妇人被不知是谁一点,心中不妙。她对上众人视线,“都看着我做什么!我家里只有一只牛,借了我家用什么!”
见状,姜行白只好垂头,颓靠在墙边。
“天色晚了,妹妹要不去我家里歇一宿吧。”那灰袍妇人向姜行白伸手,怜悯地看着她道。
“不了不了,”姜行白摆摆手,“哪能拖具死尸去你家里,实在晦气。我就在这里歇歇。”
此番姜行白停了叙说,众人也都道句可怜,随后慢慢散了。姜行白望着裙衫妇人离去方向,抿唇思索着。
那灰袍妇人心里挂念姜行白,又给她端来一碗水,带了些馒头干粮过来。姜行白心中触动,情真意切地谢了妇人好一遭,两人这才分别。
裙衫妇人回到家中,先洗了洗手脸。一想到巷口的女人死尸,皱眉着又换了身衣裳,心道晦气。
外间传来动静,她匆匆转出来,看见是自家男人,疑惑道,“你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晚?”
那男人脸色凝重,一面脱下外衫,顺手递给妇人,一面自倒了一杯茶水静神。
“怎的了?”妇人越发觉得奇怪,忙问道。
男人看向她,放下茶盏。“你说怪不怪,今日我和王二去城里贩货,回来水路上看见几具人身漂在水上。”
妇人一惊,忽而想起巷口的遭遇。她没应声,只看着男人继续说,“我们吓了一跳,忙将人捞上船来,只是那伙人身上也没伤口,身上摸着还有一丝气息,我们帮人催吐了水,人却就是不醒。”
“怎会如此?”
男人摇摇头,看向妇人,“捞人的时候,我们在人身上闻到淡淡酒气,想必是醉死跌在水里头的。”
“那你们如何处置的?”妇人敛了眉眼问道。
“还能怎么处置,我们也不是人爹娘,也没那么大的善心,将人捞起来也算不错了,就丢在河岸上了。”
“也是,”妇人点点头,“不该惹的麻烦最好别沾染。”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这才开始做饭。忙碌间,忽而听闻院中似有响动,妇人吩咐男人道,“你去看看。”
男人掀开门帘往外瞧了瞧,没瞧见什么异动,便没再细看。
……
次日看着倒是个好天气,日头高照。
只是对拉车的姜行白来说,这日头不要也罢。她顶着一片荷叶,仰头瞥了一眼灼眼白日,心中苦涩,欲哭无泪。
她又回头瞥了一眼板车上躺尸的闻玄,心中真是又气又涩。
他倒是好福气,烈日炎炎似火烧,她苦拉车他静悄悄,这还有天理吗?!
唉。姜行白一面继续前行,一面回忆着昨夜往事。
原本是准备将那妇人家里的牛一齐带走的,犹豫了半晌,终究是将牛给人留下了。世道艰难,人虽是冷心,却终究没有什么害人的错处。
板车尚能再造,暂且送她吧。
行了一夜的路,姜行白腹中肚饥,这才又将板车停在路边休息。回头再望那小渔村,早看不见踪影了。
心里虽是苦涩,她却又不得不再次庆幸,好歹自己是个武神呢。若要是文斗抑或是别的仙女仙男,谁还有再多的力气拉车拉人的啊!
姜行白啃了两口干粮,顺势倚靠背后茅草,想着暂时休憩一番。她一腿半曲,一腿悬在板车边缘晃动。身上疲累,人也很快就睡了过去。
“答答”声响,头顶的树叶倏忽忽晃悠。姜行白眉头轻皱,正要翻个身继续睡,随后铺天盖地落起雨来。她被雨点子打醒,眯了眯眼,醒神间连忙坐起身来。只是再不等她反应,天上的雨水忽而一阵瓢泼,浇得她再睁不开眼。
姜行白心中叫苦,匆忙间看了看板车上面,闻玄还一动不动地躺在车上,雨水无情地打在人脸上,她看着都觉得肉疼,仿佛要给人砸出个窟窿才肯罢休。姜行白也顾不得其他了,忙地将先前那顶荷叶盖在人脸上,看了看周遭,这才跳下板车,抓着车把就找大树下面躲。
泥路混沌坑陷,姜行白又走得匆忙,一个噗嗤间滑坐进泥坑里,她还来不及气,赶忙从泥坑里爬起来,结果又一个脚滑噗嗤一声摔进泥坑里去。天公仿佛看见她满身的泥污,雨水越下越大,姜行白被雨水砸得睁不开眼,只是心里实在疲累,勉强依着眼前模糊,这才拉着板车一步一步往大树下走去。
终于是到了树下,借着茂密树干的遮挡,她随意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雨水,大口喘气。
天杀的……
姜行白攥紧了拳头,猛然仰天大吼,“尔等个风雨雷电,等我回去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话音刚落,那雷电却好似听到她的呼唤,轰隆一声猛砸下来,只见天上一道刺眼白光闪过,姜行白旁边的大树应声而裂,半边树干燃起熊熊大火,余留半边焦灼。
姜行白:……
她咽下一口水,再没说一句话。
人生无常世事流转……风水轮流转……此一时彼一时……呜呜呜呜……她的马车她的包袱……她怎能如此倒霉啊……
姜行白一面心酸,一面靠坐在板车上,瞧着雨水哗啦啦啦,只是郁闷。
雨水收歇,姜行白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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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呆了半晌,这才又继续前行。
人世纵是艰难,她却还是要赶路的。
姜行白拉着板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过泥坑路,好歹算是走上了一处平坦地。路程无聊,姜行白一路闷头往前,一路想着,等见了王希夷,要先揍他哪个地方。
他可最好是还活着,醒着。
正在闷头之际,前面传来哞哞声。姜行白两耳微动,一丝期望悄无声息地就从心头冒出。
前方迎面走来一群黄牛,大大小小的黄牛在路上悠悠漫走,一个放牛人跟在最后,手里扬着杨柳枝。姜行白抬头一看,正好与人对上。
那放牛人眼神掠过姜行白,又落到她背后的板车上。姜行白忽而生出警惕,人心不古啊。
虽然她现如今可真没什么东西值得觊觎的,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经验,她算是深刻了。
黄牛绕过姜行白,慢慢悠悠往前走去。那放牛人却盯着闻玄看了好久,终于是忍不住道:
“姑娘,车上的可是你丈夫?他这是死了有多久了?”
姜行白嘴角一抽,苦着脸不知该如何回应。
“唉,人死了就快埋了吧,别想不开。”那放牛人一副好心人模样,“像你这样风吹日晒的,尸体可保存不好的。”
姜行白无奈,“多谢指点,只是我一定要带人回乡去。”说着,她话语间竟隐隐有了些哽咽。
再是铁打的心也有脆弱的时候。
那放牛人看了姜行白半晌,忽而唤住她,“这样吧,我看你可怜,送你一头牛。”
姜行白顿时愣住,这意外的惊喜,她着实是没想到。她又盯着人看了好半晌,都看得人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才下意识收敛神情。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她就差给人跪下了。
放牛人牵过一头牛,好心给她套上板车,“祝你此行顺利,早日返乡。”
姜行白终于忍不住,两行清泪顺势而下,在她被泥尘沾染的脸颊上滑出两路白条。
那放牛人冲她挥了挥手,两人这才分别。
有了牛车,姜行白终于是不用再亲力亲为。她难得坐上牛车,看着沿途慢悠悠的风景,一路朝渡柯乡走去。
只是牛车走得实在慢,两人在路上行了两月有余,还是姜行白在路途无聊之中又想到了缩地之法,这才又加紧了行程。
终于是来到渡柯乡,姜行白只觉自己已然废了一身骨肉。纵使与人打得生生死死时她也不至于如此憋闷。而今风吹日晒的,她不仅整个人黑瘦了一圈,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倒与当初在中州城时别无二致。
也亏得她此番寒酸,两个月的路途之中,竟再没遇上一个盗匪。
再看牛车上的闻玄,两个多月没吃东西,姜行白怕他半路饿死,给人嘴里塞了些干粮,只可惜人一点不咽。无奈,姜行白只好又给人喂了点儿水,后来发现闻玄丝毫没变化,只除去身上沾灰染尘的潦草,血肉倒还完整如初。
姜行白当下就恼了,搞半天,那酒起个青春永驻的功效,醉死便是永远地醉死在那一刻。这挺好,不吃不喝,活够千年。
她越想越气闷,索性再不管他,而今到了渡柯乡,茅草堆中的闻玄已经快被路尘裹成半个泥人了。
姜行白勉强给人擦了擦脸,露出白净面目来。
又驾着牛车吱吱悠悠进了乡,姜行白巡看了周围一遭,只觉这地儿也是个僻静人少的所在,心道王希夷还挺会享受。
姜行白停了牛车,扯住一个路人,那路人被她黑瘦面目一吓,只当是患了疫病的疯子,忙地就要撇手走开。
“诶等等,我就问个路。”姜行白欲哭无泪。
那路人警惕地看着姜行白,“问什么路?”
“我想问问,王希夷是不是住这乡里?”
“王希夷?”
“对,”姜行白见人神情反应,忙又补充道,“他爱喝酒,特别特别爱喝,也会酿酒,酿得酒可香可香,王希夷,住这乡里边儿吧。”
路人皱了皱眉,“你是什么人?”
姜行白眨了眨眼,“我是他亲戚。”
那路人看姜行白的脸色有些怪异,提了提袖子,反问她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王希夷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死了?”姜行白惊得张大了嘴巴,“怎么可能。”她脑子转得飞快,忙又解释道,“许是他喝醉了呢,他酿的酒效力非凡……”
“那他自己也会被自己的酒醉死吗?”路人瞥看姜行白。
“呃……”
“反正他三十年前就已经被人埋进地了,就在他屋子后面那块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