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都在伤心
作品:《神女歌行》 姒墨靠在软软的内壁上:“有说法。懒得说。”
沈道固:……
沈道固仔细观察姒墨神色,见她眉眼间似乎有些疲惫,于是不再说话,俯身向暖炉里填了些金丝炭,将车厢内烧更加暖和,几人晃晃悠悠回了家。
之后一连三天,姒墨都没有出过房门。
三天后的晚上,沈道固拦住了端个小茶壶悠悠哉哉的念窈。
念窈大大方方把茶壶往前一递:“公子要来点儿吗?”
沈道固问:“沏的什么?”
念窈想了一下:“正则的胳膊或者腿吧,我也不知道人参是怎么区分这些的。”
沈道固:“……不好听。”
念窈:“但是好用啊,强身健体什么的,俗话说外练筋骨皮、内吸人参臂嘛。公子也来点儿吧,正则走之前送了主人好多呢。”
沈道固:“你要是不说话的话我本来是打算来点儿的。”
念窈扁扁嘴,不爱和他说话了:“公子是来找主人的吗?主人就在房里呢。”
沈道固看了一眼姒墨紧闭的房门,低声问念窈:“她最近还好吗?”
念窈回忆了一下:“总体来说还行,稳中向上,公子也是有事来求主人的吗?”
沈道固蹙眉:“近日有人求她做事了?”
“啊,”说到这个,念窈把小茶壶往石桌上一放,眼睛亮亮的,很是有分享兴致,“是赵年儿。你知道她是为什么心甘情愿换了性别也要跟着我主人的吗?”
沈道固:“因为你主人有崇高的人格魅力。”
念窈:……
念窈:“那确实也有。”
沈道固:“而且你们说过他跟着你们一段时间,兴许还能再变回男的。”
念窈:……
念窈:“那确实也说过。”
念窈又不爱跟他说话了,转身把小茶壶揣回手上,一句话揭开谜底:“因为她想复活她母亲,她以为主人是仙人就做得到。”
沈道固摸摸鼻子:“那肯定不行的吧?”
念窈点头:“那肯定不行的呀。但是赵年儿又跪又哭的,主人就问她有没有母亲留下来的贴身物件,如果她母亲还没来得及转世的话,可以帮她引魂魄来见一见。”
沈道固这回配合地问:“她有吗?”
念窈一摊手:“没有。什么也没有。她说她不配留着母亲的东西,母亲也什么都没有留给她。反正那天哭得很伤心很伤心,公子在隔壁没听到吗?”
沈道固回忆了一下:“前天吗?林将军说最近已经有柔然探子出现,我这几天跟着梁校尉在周边奔波,确实没注意,可能那天我还没回来吧。”
“行吧,”念窈摸摸温热的茶壶,“对了,公子不是要去找主人吗?正巧主人刚才还说无聊来着,公子进去和主人说说话吧。”
沈道固走出两步,回头和念窈确认:“你方才说,你家主人确实曾答应要帮赵年儿见她母亲的魂魄?”
念窈点点头:“怎么了?”
沈道固摇摇头,转身正了正衣襟拢了拢宽袖,往姒墨房中去了。
衙署的小厨房里。
赵年儿正守着一个咕噜噜的铜锅发呆。
忙得错过了午饭晚饭的林又安正好溜溜达达到他们这儿,沿着香气就拐进了厨房。
“煮什么呢?这么香,”林又安突然出声给赵年儿吓了一跳,她笑着拍拍赵年儿肩膀,“都煮开了也不盛出来,专门诱捕我呢?”
“哎,我没注意。”赵年儿看了眼沸腾的热汤,转身去拿碗。
“姑娘这几天身体不好,吃不下什么饭,我给她熬一些家乡那边养生的汤。”她一边说着。
“姒墨姑娘怎么了?”林又安反应过来,“哦,想起来了,前两天镇东王府那个事情吧,我听了个大概。你说镇东王府年年入账那么多好东西,怎么不把防火好好做一做呢?”
她往锅里垫脚随意看了一眼,没在这个事情上太过纠结。对于姒墨的身份她心中有些分寸,只是面上向来有意回避。
“我一直以为年儿姑娘你是侠女呢,没想到先前不仅帮梁为安缝了衣服,连熬汤也会,我都想把你抢过来了。”她笑道。
“不怎么会,小时候自己在外面摸爬滚打,饿的时候煮树叶也吃。是沈大人的食材好才煮得香,”赵年儿垂眼,有些恍神,慌忙抬头看了一眼林又安,道,“听说将军最近也忙得不可开交,看着将军脸色都不好了,一起来一些尝尝吧。”
赵年儿说着,就伸手要去端那口滚烫的铜锅。
她这两天囿于往事,一直有些神思不属,根本没留意自己什么布帛也没有垫,空着两只手就贴上了灼热的铜锅双耳。
“滋啦”一声轻响,她猛地缩回手,掌心那块肌肤已经迅速泛红。
林又安方才没来得及拦住她,急忙从糖罐里抓了把糖撒在赵年儿手心。
赵年儿看着手心的糖,却忽然又愣住了。
“我…小时候最喜欢黏着阿娘,她做饭的时候我非要在厨房玩,不小心打翻了热油,阿娘也是抓了一大把白糖给我敷手,我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这回事……”她出神地说道。
林又安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束在脑后的头发。
赵年儿却抬头怔怔看向林又安,眼神里竟然没有悲伤,反而是一个说不上是惊喜还是幸福的安详神色。
“那时候我家里并不穷,但是糖也是很珍贵的东西,阿娘只舍得让我在乖乖不打架的时候甜甜嘴巴,可是那天,那天她抓了一大把……”
*
北地窗外朔风凛冽,房间内因为地龙与炭盆烧得足,暖意如春,银霜炭升起的丝丝暖烟交融在天光渐暗的黄昏里。
幽静安详的房中,只有姒墨一个人靠在软榻上。
房门开合的声音也没有打断她的思绪,她目光缥缈远去,不知在想什么。
沈道固轻声喊她的名字。
姒墨闻声回头,流泻在肩膀上的如墨青丝拂过她白皙的侧颊与纤秀的脖颈。
她见是沈道固,从软榻上起身,问道:“你怎么来了?”
语声里还有一点软软的怠惰。
沈道固半合上门,想了想,只说:“累了,来仙人这里躲躲闲。”
姒墨轻轻笑了一下,又低咳起来。
沈道固从桌上倒了杯茶递给姒墨,又从荷包里拿了颗润肺的糖果喂给她。
姒墨叹了口气,下意识道:“最近又没什么事情做,总是想起从前,想多了,就有些伤心。”
沈道固凝视着她单薄的侧影,温声道:“从前的事情,可以讲给我听一听吗?”
他这句话问得很轻很轻,剔除了所有可能的重量,落在两人之间静谧的空气里,唯恐有一丝一毫的冒犯,惊散她此刻难得流露的脆弱。
姒墨低着头,却不说话了。
沈道固并不流露出失望,转而轻松地提起:“方才在院子里听念窈说赵年儿想见一见她母亲魂魄这样的事,你答应她了。”
姒墨这才开口:“嗯。不过她拿不出媒介,我无法引魂。”
“这也是天道允许的吗?”沈道固问。
姒墨愣了一下:“应该不太允许吧,不过也没有很严格地制止。”
“都有什么要严格地制止呢?你之前说过的‘生灵入魔,四时逆行,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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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灌,日月重明’?”沈道固又问。
姒墨抬头看向他。
沈道固整个人浸润在温柔的夕照里,橘色的暖光勾勒出他清雅的轮廓,他深黑色的眼眸也染上一层朦胧。
沈道固轻声道:“灵均入魔,天道不容,所以你不愿救他。那其他呢?姒墨,其他的一切对你来说是一样的吗?我有时觉得你像你口中的天道一样,有时又觉得不一样。”
他叹了口气:“姒墨,我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有什么。”
姒墨不知不觉坐得挺直,背脊绷成一条僵硬的线。
她直视沈道固的目光,道:“是。妖、人、兽,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没有听过吗?”
“我心中没有谁,”她胸膛轻轻起伏,重复了一遍,“我心中除了天道没有谁。”
沈道固久久地看着她,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在祖父的梦中,曾有道士当街指出阿瑶是妖、妖气伤人。我以为钱大娘于你而言不是刍狗,可你从未提醒过她,任由妖与她混迹在一起。我以为你为灵均筹谋奔走,他不是你的刍狗,可你也任由他灵智消散。”他嘴角轻扯了扯,辨不清是自嘲还是苦涩,“我也是刍狗而已,你做什么事情,只和你自己心中的盘算有关。”
“道固侍奉仙人半年,原来一直在拿凡人的私欲丈量仙人的‘不仁’,道固今日才明白。”
姒墨低咳了一声,她抬手压住自己的胸口,缓缓沉声道:“你早该明白。人杀人,即便尸横遍野;妖杀人,即便掏心挖肾;人杀妖,即便正邪不分,与我都没有干系,因为这些都在天地规则之内。这世间一切允许发生的事情,我都将任由它发生。谁害人、谁救人,都不是我该插手的事,除非魔头降世、天道有损。”她的语气渐渐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我那日杀灵均时吓到你了是吗?你本就不该想从我这里得到善与恶、对与错。”
“那亲与疏呢?”沈道固看着她。
姒墨一怔,眼底掠过一丝茫然。
“那你为什么养念窈、帮男鬼、为赵年儿引魂?”沈道固定定看着姒墨,不给她丝毫闪避的空间,“神灵的心中,不是也会有‘仁’吗?”
姒墨的脸色霎时白了几分。这句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刺破了她方才高高筑起的坚硬外壳。
她挺直的背脊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折进掌心里。
她垂下眼,遮掩住赤裸裸的自我厌弃,哑着声音,每个字都重重扎进自己心上:“因为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神仙。我的自私害得母神魂飞魄散,我是逃出九重天的卑劣罪人。我满口天道自己却做不到分毫。我本就不是神。”
沈道固根本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好像有什么恐惧攥住了他的喉咙,令他手脚忽然一片冰凉,“抱歉,我……”
他想说我说这些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这话听起来只不过是无关痛痒的逃避,他忽然很后悔,很后悔为自己的愚蠢。
他下意识地向前倾身,想去触碰那双微凉的眼,可他没有。
他蹲在姒墨面前,轻轻撑在她的身前,剖白的话语不再加以任何修饰:“你说对了,其实是我在怕。你杀灵均的那天我很害怕,姒墨。”
我怕永远也不会有人走进神灵的心里,我怕这个世界都留不住你。
他又呢喃了一遍:“姒墨,我很怕,所以今天来和你说了这些冒犯的话,我很抱歉。我对你的世界一无所知……”
他说不下去了,指尖也在微微颤抖。
姒墨闭上眼,重重向后靠回软榻里:“我很累了,我想休息了。”
沈道固抬头,念窈站在半掩的门外,正冷冷看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