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祖母挥泪斩断羁绊
作品:《知否,知否,应是宴臣心头宠》 “老太太!”
房妈妈眼睁睁看着自家老太太,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泥塑,直挺挺地跌坐在了青石板上。
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本该跟着六姑娘一起离开的平安符。
“老太太!您这是做什么啊!”房妈妈的声音都变了调,眼泪当场就滚了下来,手忙脚乱地冲上去要扶。
盛老太太却固执地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动。
她缓缓摊开那只布满皱纹的手掌,看着掌心那个小小的锦袋。
锦袋上,仿佛还残留着孙女的体温。
那双历经风霜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孩童般的茫然和脆弱。
“房妈妈,”她的声音轻得吹不起半点尘埃,“你说,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房妈妈看着她这副样子,心疼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老太太,您都是为了六姑娘好啊!您是为了她好啊!”
是啊,为了她好。
老太太在心里无声地苦笑,那苦涩的味道,从心尖一直蔓延到舌根。
她想起明丫头眉飞色舞地跟她说起那个叫“工作室”的玩意儿,说起她也是个能挣钱养活自己的“老板”时,脸上那飞扬的神采,是这盛京的深宅大院里,永远也养不出的光景。
那本奇特的相册里,她的明丫头依偎在那个叫孟宴臣的年轻人身边,脸上那全然放松的,不设防的,满心满眼的幸福笑意。
又想到那位孟公子,是如何在背后为盛家,为明兰,铺平了所有前路的荆棘。
那个世界,有爱她入骨的人,有她可以尽情施展才华的天地。
没有内宅的阴私算计,没有朝堂的诡谲风云,更没有那些需要她用一生去周旋的腌臢事。
那里,才是真正适合她那个聪慧、坚韧、通透的孙女,该待的地方。
而自己呢?
自己是她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也是最深的牵挂和羁绊。
只要自己还在这一日,明丫头的心,就总有一半,要被这道无形的线拉扯在这里。
让她在亲情与爱情间痛苦挣扎。
不如,由自己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婆子,亲手,为她斩断这最后的念想。
“房妈妈。”
盛老太太撑着房妈妈一点一点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的腰背,在这一瞬间,又挺直成了那根宁折不弯的顶梁柱。
“去,把炭盆端进来。”
房妈妈心里一个咯噔,她隐约猜到了什么,吓得嘴唇都在哆嗦,却一个字也不敢多问,只能连忙躬身退下。
很快,一盆烧得正旺的银骨炭,被端了进来。
炭火“噼啪”作响,火星子一下下地往上窜,映着老太太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明灭不定。
盛老太太屏退了所有人。
偌大的寿安堂里,只剩下她自己,和那盆烧得正旺的炭火。
她伸出手,指腹在那枚平安符上,最后摩挲了一下。
温热的,柔软的,像她孙女的小脸。
“明丫头。”
“别怪祖母心狠。”
“你要好好的,在那边,无忧无-虑地,富贵安康地,过一辈子。”
泪水,终是没忍住,从她满是皱纹的眼角滚落,重重地砸在火红的炭火上。
“滋”的一声,泪珠瞬间便蒸发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水汽都未曾留下。
手,猛地一扬。
那枚承载了所有牵挂与不舍的平安符,被她毫不犹豫地,扔进了火盆之中。
明黄色的锦缎,一沾上那灼人的炭火,瞬间便卷起了边,然后,燃起一簇小小的,幽蓝色的火苗。
没有浓烟,也没有焦味。
那火苗,只是安静地,将那枚平安符,一点一点地,吞噬殆尽。
最后,连一点灰烬,都没有留下。
仿佛它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盛老太太看着那盆炭火,许久,许久。
直到炭火的红光渐渐熄灭,天光从窗棂外一点点透了进来,给屋里的陈设都镀上了一层灰白的冷光。
她才像是终于从一场大梦中醒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来人。”
房妈妈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老太太枯坐在窗前,那瘦弱的背影,在清冷的晨光里,显得格外孤寂,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散去。
“老太太,您一夜没睡?”
盛老太太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吩咐。
“喊周管事过来。”
房妈妈一愣,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
“老太太,还要给……给姑娘添嫁妆?”
“姑娘?”
盛老太太一脸茫然。
她转过头,看着房妈妈。
“哪个姑娘?”
房妈妈也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六姑娘”,可那三个字到了嘴边,却又觉得无比陌生,怎么也说不出口。
六姑娘?
哪个六姑娘?
盛家,何曾有过一个六姑娘?
一种没来由的,巨大的空落感,让她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可任凭她怎么想,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像被一场大雪覆盖过的荒原,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老太太,”房妈妈的声音有些发慌,她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心口,“我……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盛老太太看着她那副样子,自己心里,也泛起同样空荡荡的感觉。
她看着窗外已经大亮的天光,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慈和。
只是将桌上那本摊开的,关于嫁娶礼制的章程,放回书案最深处的那个上了锁的暗格里时,她的眼角,又滑下了一滴泪。
无声无息。
那泪,不是为别人流的。
是为她自己。
为她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她要用余生去怀念,却又必须在所有人面前,假装从不曾存在过的,心肝宝贝,明丫头。
长柏的书房里,海氏正指挥着丫鬟,将一摞摞的书籍分门别类地装箱。
长柏一脚踏进书房,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这是在做什么?”
海氏停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来,一脸困惑。
“夫君,我正想着,把这些……都送回库房里去。”
她指着那些已经打包好的书箱,语气里有些不确定。
“说来也怪,总觉得该为谁准备些什么,心里催得紧。”
长柏的视线落在那些书上。
《茶经》、《香谱》、《南越游记》……
他眉心不自觉地蹙起,心口也泛起同样空落落的感觉。
是了,他好像……的确是为了某个很重要的人,才让海氏去费心整理这些书的。
可是,那个人是谁?
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像心上凭空被挖走了一块,留下一个冷风乱灌的窟窿,怎么也填不满。
“罢了。”
长柏最终摆了摆手,那声音里透着烦躁。
“既然想不起来,就算了吧。”
他走到书案前坐下,想静下心来看会儿公文,可指尖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桌上那个精致的黑漆笔盒上。
鬼使神差地,他打开了盒子。
一支造型奇特的“钢笔”,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丝绒的底衬上。
他将笔拿出,入手一片冰凉。
那奇异的触感,让心里那份空荡荡的感觉愈发强烈,几乎变成了一种尖锐的疼。
这支笔……
是谁送的?
他想不起来。
一个字,一个画面,都想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