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明兰重病,祖母心碎

作品:《知否,知否,应是宴臣心头宠

    暮苍斋的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盛老太太由房妈妈搀着,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


    她一眼都未看那些跪地发抖的丫鬟婆子,脚步踉跄,心口狂跳。


    浓郁的药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直冲鼻腔。


    老太太眼前发黑。


    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下人,哭声都透着压抑的恐惧,大气不敢出。


    老太太的眼睛越过人群,死死钉在里间拔步床上。


    床上那平日水葱似的明丫头,这当口竟脸如死灰,嘴唇干裂起皮,双目紧闭。


    胸口那点微弱的起伏,几乎瞧不见,哪里还有半分活气!


    “明丫头!”


    老太太声音发抖,一把甩开房妈妈,踉跄扑到床边。


    她颤抖伸手,抓住明兰锦被外露着的小手。


    那手冰得吓人。


    “郎中!郎中呢!怎么说!”


    老太太猛地回头,嗓音嘶哑。


    一个青布长衫的半百郎中躬身挪出,神色凝重,对着老太太重重一叹。


    “回老太太,六姑娘这病根儿,不在身上,在心里头。”


    郎中顿了顿,语气沉重。


    “郁结于心,肝火犯肺,气血攻心,已伤了根本。”


    他又是长长一声叹息,无力摇头。


    “老夫开的药石,至多吊着一口气。这心结若是不解,老夫……回天乏术!”


    心病!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铁钳,烙在老太太心窝。


    她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软,“噗通”跌坐在床沿脚踏上。


    房妈妈惊呼,连忙上前:“老太太!”


    恰在此时,门口脚步声杂乱,王大娘子扶着丫鬟,与林小娘一前一后挪了进来。


    王大娘子脸带焦急,眼圈泛红,一进门便嚷。


    “哎哟我的天爷!这……怎么就病成这样了!可怜见的……”


    林小娘已捏着兰草绣帕,在眼角虚抹,声音柔媚。


    说出的话却像淬毒的针尖儿。


    “老太太,您可千万保重身子骨儿。咱们家,全指望您这根顶梁柱呢。”


    她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瞟向床上毫无生气的明兰,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惋惜,又像告诫。


    “六丫头她……唉,说到底还是年轻,总惦记着些不该惦记的,不该想的。”


    她轻飘飘一句,又慢条斯理补上一刀。


    “依妾看,人啊,还是得知足,得认清自己的本分。免得痴心妄想,不但伤了自个儿的身子,万一……传出去,怕是还要丢了咱们盛家的脸面呢。”


    这话一出,屋里空气霎时凝固。


    连低低的啜泣都停了。


    王大娘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见老太太铁青的脸,讪讪把话咽了回去。


    只拿眼角去瞟林小娘,暗骂这狐媚子又戳老太太心窝子。


    盛老太太缓缓抬头。


    平日里宽和的浑浊老眼,此时怒意勃发,目光竟如锥刺骨,直扎林小娘。


    她撑着冰凉床沿,一点一点,慢慢站直。


    房妈妈想扶,被她一把推开。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颤巍巍抓过倚在床边的梨木拐杖,对着脚下青石板地面,狠狠一顿!


    “咚!”


    一声闷响,震得在场所有人心尖一颤。


    “都给我滚出去!”


    老太太的声音不高,却像腊月寒风,刮得人骨头缝里都冒凉气。


    “我的明丫头,是死是活,轮不到你们这些黑心烂肺的东西,站在这儿嚼舌根!”


    林小娘吓得一哆嗦,脸上假惺惺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下意识往后缩,想躲到王大娘子身后。


    王大娘子自知刚才话也不中听,脸上挂不住,强撑着。


    “老太太,我……我们也是担心六丫头,您别……”


    “担心?”


    老太太发出一声短促冷笑,手中拐杖猛地一横,几乎戳到林小娘鼻尖。


    “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巴不得我这屋里赶紧办白事,好称了你们的心,遂了你们的意!滚!”


    又是一声低喝,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王大娘子和林小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们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在老太太能杀人的目光逼视下,灰溜溜退了出去。


    临出门槛,林小娘还不甘心地回头瞥了一眼,眼神阴恻恻的。


    屋里总算清静。


    老太太挥手,示意其他丫鬟婆子退下,只留房妈妈一人伺候。


    她重新坐回床边,颤抖着,又一次紧紧攥住了明兰那只冰冷小手。


    方才强撑的劲儿一泄,老太太那根紧绷的心弦骤然断了,浑浊的老泪一串串滚落,砸在明兰手背。


    “我苦命的明丫头……我可怜的明丫头啊……”


    明兰依旧高烧,浑身滚烫。


    嘴里时不时溢出含糊呓语。


    “小公爷……你……骗我……”


    那声音细弱蚊蚋,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


    “祖母……祖母……明兰……冷……”


    老太太衣不解带守了一日一夜,眼睛熬得通红,布满血丝。


    一碗碗汤药端进去,喂进去多少,又从干裂的嘴角流出来多少,真正咽下的,寥寥无几。


    明兰的情况,丝毫不见好转,反而愈发糟糕。


    到了后来,连那微弱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


    府里急急又将郎中请至,他搭脉良久,终是无力回天般不住摇头,长叹一声。


    连句场面安慰话都不敢多说,躬身告退。


    那神情,那姿态,已是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准备后事。


    老太太的心,一点点,沉入不见底的冰冷深渊。


    这不是病。


    她比谁都清楚。


    这是她的明丫头,她捧在手心里疼着的明丫头,自己……不想活了!


    昏沉之中,明兰觉得自己像轻飘飘浮在水面,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这个世界,好吵,也好冷。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她只想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


    她缓缓闭上眼睛,连那最后一点微弱呼吸,都想彻底放弃。


    就在这死寂与绝望弥漫的当口,老太太脑海里,像有道闪电猛地划过。


    骤然炸开一个她年轻时在娘家,听那些老虔婆闲磕牙时说起过的法子。


    京郊,白云观,据说那里有一种平安符,灵验得很。


    能驱邪祟,能定心神,甚至……甚至有人说,能起死回生!


    以往,她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半点不信,听见了,也只当无稽之谈,嗤之以鼻。


    可眼下……这就是溺水之人眼前唯一的稻草!


    哪怕它细弱得随时会断!


    老太太眼中陡然闪过近乎疯狂的决绝。


    她“霍”地一下,从脚踏上站起,动作之大,让一旁房妈妈都吃了一惊。


    “备车!”


    老太太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房妈妈大骇,失声:“老太太!这……这天都黑透了!再说,这求神拜佛的事情……咱们……”


    “备车!”


    老太太厉声打断,一双熬得赤红如血的眼睛死死瞪着房妈妈,里面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告诉你!就算是踏破了那白云观的门槛,就算是把那观里的神仙都给我从天上请下来,我也要把我的明丫头,从鬼门关给拉回来!”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和哀求。


    “房妈妈,这是我老婆子最后的办法了!”


    房妈妈看着老太太这副几近癫狂的模样,心里又是害怕又是酸楚,知道此刻再劝也是无用。


    老太太这是铁了心了。


    她重重叹了口气,匆匆应了一声。


    “是!奴婢这就去!老太太您……您千万当心自己的身子!”


    房妈妈转身欲走,又迟疑地回头,声音压得极低。


    “老太太,只是……那白云观的清虚观主,性子古怪,轻易不见外客,更遑论那传说中的‘平安符’……怕是……怕是难于登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