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


    院长挂断电话。气正上头呢，一个电话又打到了教务处。


    “范世华什么理由请的假，请了几天？”


    教务处负责考勤的老师被这急躁的语气一冲，说：“……没有收到范教授的请假条子啊。”


    “那就是无故旷课了！”院长电话狠狠一撂。


    回身，迎上李主任的眼神，深吸一口气，脸上堆着尴尬的笑，“老李，你也听见了，今天人不在。不过你放心，这事我一定处理……”


    李主任轻轻一点头，打断他：“人不在？没事，我车就在门外，贵校职工家属楼离这不远吧？我让司机跟着去一趟？”


    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今天一定要看到这件事的处理结果了。


    院长咽了咽，顺了口气，点头：“那自然是好。”


    科学院的司机小朱收到领导指示，拿着范教授家的地址上门寻人。


    一时间，办公室里安静的只剩下茶杯碰撞的声音。


    院长有心想问问舒糖的学习情况，可在事情没解决之前，所有话问出口都有点不尴不尬的意思。


    好在小朱回来的很快。


    他是跑着上楼的，一脑门汗，推门进屋后，先是意味深长地往院长那看了一眼，才走到李主任身边。


    “主任，人在楼下，马上就到。”


    李主任看出小朱的欲言又止，挑眉问他：“还有话要说？”


    “是有点特殊情况……”小朱摸了摸鼻子，瞥了眼舒糖。


    抿唇道：“我去的时候……范教授两口子正在吵架，是……有关舒研究员的。”


    话说回昨天。


    舒糖离开医务室后，校医董凤琴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太像了。


    这个女孩，跟她家书房里那张被范世华精心保存的同泽高中毕业照上的女生太像了。


    简直是一模一样。


    她低下头，回想自己的前半生。


    她和范世华是大学同学。


    同为医学院的校友，又都是京市本地人，在三十年前那个盲婚哑嫁的年代，他俩的结合，谁见了都要夸一句郎才女貌，是校友里的传奇。


    范世华人长得好，学习好，毕业后顺理成章的留校教书，工作两年后，又用教师家属的福利，为她争取了这份校医室的清闲工作。


    她们婚后育有一儿一女。大儿子明年也该高考了，学习的问题都是范世华在管。


    范世华对这个家，对孩子无不尽心尽力。除了性子冷淡些，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完美丈夫。


    她很满意，也真的曾经以为，范世华天生就是这样的冷淡性子。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


    如果她……没有偶然间撞见范世华在书房里偷偷对着照片说话的话……


    多可笑啊。


    结婚二十余载，她第一次知道她的枕边人心里一直有个惦记的人。


    那人是他高中同学。


    他学医是为了那个女人，留校也是为了那个女人。


    呵，什么天生性子冷淡。不过是因为心里早就住进了别人，所以才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那天，范世华在屋里对着照片说了多久，她就在门外听了多久。


    心如坠冰窖。


    女儿还小。她做不到放开这段婚姻，于是偷偷私下打听，得知，许念慈早就在很多年前就失踪了。


    妙龄女子，长的又那么好看，失踪几乎就代表了她遭遇了不测。


    那天，董凤琴便知道，她这辈子，是彻底争不过了。


    没人争得过初恋，尤其这个初恋还已经过世。


    日子还得过。


    只要想过，这件事就不能戳破。她忍气吞声这么好多年，不求爱情，只求一个搭伙过日子。


    结果！呵呵，那人的女儿居然出现了！


    也在医学院！


    校医室不忙，她心神不宁一下午。


    晚上回家。


    玄关摆着一双鞋，范世华居然早早下班回家了。


    客厅里，儿子哭丧着脸正趴在茶几上写作业，指了指书房的方向，“妈，你别去惹爸爸，他脸色不好，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没出来。”


    董凤琴咬着牙点了点头。苦笑着心底冷哼一声，脸色不好？还能因为什么，不过是因为心上人的女儿受了伤。


    结婚三十年，她倒是没看出来范世华这么痴情。


    当晚，她带着火气在卧室里等到很晚，范世华一直都没有回房。


    一夜睡得不安稳，她早上早早就起了。


    紧闭的书房门缝里飘出浓郁的烟味。


    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


    手摁在门把手，破门而入的前一秒，屋内传出挫败地呢喃声。


    “念慈啊念慈，舒糖可真不愧是你的女儿，你喜欢药学，她也喜欢。”


    “可是为什么呢！”


    范世华语气猛地一变。同床共枕几十年，董凤琴是第一次听见他这么不甘心的语气。


    “当初明明是你说的！药学不招女生，你以后定要找一个药学系的丈夫嫁过去实现梦想！”


    “为什么我读了这个专业，你还是看不上我！转头嫁给了别人！”


    “他有什么好！除了家里除了有几个臭钱，他到底哪里比得上我！你说啊！”


    说完这话，他沉默了很久。


    “念慈……”


    “你的女儿学了你梦想的专业，成为了今年药学系特招的女生，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范世华问完，在屋里发出癫狂的笑。


    药学？


    舒糖学的居然是药学？还是特招？


    范世华身为药学系班主任，这里面没有他的推波助澜，董凤琴根本不信！


    屋里男人的笑持续了一分钟之久。


    他每笑一声，董凤琴的心就更冷一分。


    终于，再也忍不住，推门而入！


    门哐当一声磕在墙上，反弹回来。


    没料到门外有人，范世华眼睛瞪大，被吓了一大跳。抬头看过来，一宿没睡的脸上布着淡淡的一层青灰，胡子拉碴看起来很是挫败。


    他看着董凤琴，愣了两秒，才后知后觉地藏起照片，手忙脚乱。


    “别藏了。”


    董凤琴冷笑着勾起唇角，视线在他周身扫过。褶皱的衬衫，通红的眼眶，桌上堆着满满烟头的烟灰缸。


    她手撑着门，苦笑两声，“……范世华啊范世华，我董凤琴这辈子都想不到，居然能见到你也有这么失态的一面。”


    儿子还没醒。


    她反手把门带上，缓缓走到书桌前，隔着一米远，看陌生人的表情，细细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温柔，儒雅，顾家……学校里的人都是这么夸范教授的。


    呵，真讽刺啊！不过都是装的罢了！


    笑话！


    范世华是笑话！她的婚姻也是笑话！


    她嫁给他三十年！她为生儿育女，为她放弃大好事业！


    最后居然换来的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隐瞒！


    一场背叛！


    她看着对面依旧冷着脸，没有一丝丝愧疚，一丝丝情绪的男人，积压多年的恨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崩溃。


    她一把扑到桌前，夺过照片，用力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