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分歧
作品:《无尽书》 眼看昭鹊那副欲言又止的难得吃瘪模样,眼底最后一丝戏谑也终于敛去。
尽管祂顶着的那副皮囊并未变换,昭鹊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态度已转变了。
“罢了。” 祂开口,声音仍借既云喉舌传出,却已洗去方才的调侃,只剩平缓沉静。
“借这副皮囊与你传话,不过是怕你太过排斥。先前玩笑之语,便到此为止。”
昭鹊见状,知晓正题将至,便也收敛心神,将方才那点窘迫抛诸脑后,凝神以待。他面容沉静,目光清冽,如同雪后初霁的远山。
归川微微颔首,似是对这仅剩的后人这样速稳心绪的姿态颇为满意。
祂的目光渐远,似是穿透了岁月阻隔,望向了渺茫难寻的过往。
“你之故族,守林一脉,其覆灭之由,并非天灾,实乃……人祸。” 祂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回响,“亦是我……一时不察,酿成的苦果。”
昭鹊心头一紧,尽管早有预感,但此刻亲耳得证,依旧感到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早在远比你如今生活的部落林立的时代更为久远的往昔,”归川继续道,“这片土地上,亦曾生灵繁衍。彼时之民,虽无移山填海之能,却亦渐渐触摸到天地间流转的‘生机’,与你所能感知到的水脉中蕴含的略有相似。他们称其为‘灵’。”
“一开始,他们借‘灵’强健自身,延年益寿,施展些微末伎俩,如同稚子学步,虽摇摇晃晃,却也无伤大雅。天地循环,生息往复,本就有盈有虚,他们取用些许,如同林中兽饮水,原在规则允许之内。”
祂微微停顿,像是忆起了那早已被时间湮没的过往,“然人心欲壑,终难填平。世间总有那不甘于生命短暂,能力渺小者,不再满足这天地赐予的一点生机。他们渴望更多,渴望掌控,渴望……永恒。”
“于是他们钻研出更为精巧,却也是悖逆之法。他们不再满足于汲取流转的灵气,转而将主意打到了维系这方天地的地脉之上,施以手段,强行将地脉中最精纯的灵气剥离凝练,固化储存于特制的晶石之中。此物,彼时称为‘灵髓’。”
昭鹊怔了一瞬,甚至自己尚未意识到,脑中竟已浮现出了苍狩族中祭祀圣石的轮廓。
岂料归川忽得笑了一声。
昭鹊惊疑间抬眸,便听他道:“一点即悟,你倒是叫人省心思。”
旋即又道:“世人时常以为,这力量握于手中,便可超越凡俗,甚至……窥探神之领域。”
话及此处,昭鹊莫名从祂的语气里听出了点怜悯的味道,“笑话!掠夺本源,如同竭泽而渔,蛀空栋梁。彼时之世,因此渐趋凋敝,循环失衡,终至……倾覆之局。”
“我不得已,倾尽全力,重塑此界。旧世种种,连同那‘灵髓’炼制之法,大多湮灭于灾劫之中。唯有些许凝练了庞大本源灵气的灵髓核心,在重塑之时未被完全摧毁,多年过去受了风吹雨打,深埋地脉节点,瞧着也与寻常周遭岩石无异,便是如今你们各族供奉的‘祭祀圣石’。”
昭鹊恍然。那三族所谓的圣石,竟是旧世遗存之物,乃是掠夺天地本源的罪证,却被他们世世代代当作神灵的寄身争夺供奉,岂不贻笑大方?
“我原以为,旧世已尽,新生当循自然之道。” 归川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了疲惫之意,带着些微愠怒,“未料旧世遗毒未除,当年肇始祸端,妄图窃取本源以遂野心之人,竟将自己当作容器,窃取本源的灵气。”
祂目光一锐,落在昭鹊身上:“此人极为狡诈,以残识寄于那些石化的‘灵髓’节点之中,如附骨之疽。趁我虚弱之际休养生息,依托地脉,经年累月间,暗吸流经节点的归川本源灵气。既加剧世间枯竭,更借此滋养自身,不断冲击抵抗我的掌控。”
“你那故族因血脉与我相连,能察此间异动,遂成了他的眼中钉刺。” 归川的声音带着沉痛,“二十年前,他积蓄力量,趁我维系他处平衡,稍有疏漏之际,悍然引爆水脉,酿成那场滔天洪祸……其意,便是要断绝我与外界联络的‘耳目’。”
昭鹊已不忍再忆起那般惨剧。
“如今,他借助千年根基,已近乎与我同源。我若强行以本源力量摧毁那些节点,如同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必遭反噬,加速衰弱,正中其下怀。届时,其便可真正反客为主,吞噬取代我,成为这方天地新的主宰。”
“……”
昭鹊一时无言,他已料到接下来的话了。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触动或是质疑,只觉一股诡异的嘲弄之意与悲凉感交汇,在他心里错综复杂地织了张铺天盖地的网。
偏偏如今之境,他就是想好好理一番,又担心被窥探了去,只得先放在一旁。
“故而,需得借外界之力,由物质世界的生灵,以非本源之力,从外部将那些‘圣石’外壳物理摧毁,暴露其内核再行粉碎。”
“小友,当年洪水滔天,我于虚弱混乱之际,仍出手保了你一命。将你送入归川支流,非是无心之举。我早料想,既然那窃取本源的毒瘤未除,日后必生更大的祸端。守林一族虽灭,你,便成了那唯一生机。”
那借来的面容上,神色愈发深邃,一字一句,皆如敲在昭鹊心头:“你且看如今外头,灾祸横行,河流断竭,草木枯萎,生灵涂炭。失了水源,无异于釜底游鱼,灭亡,不过是时候早晚。”
“你的故族与血脉亲人,皆因那潜藏之恶念的野心而覆灭。你如今身边的亲近之人么……”
祂的目光若有实质地扫过昭鹊,虽未点破既云的名字,但那意味却已不言而喻,“即便我不多说,你也应当知晓,若放任此局,迟早亦将步此后尘,在这逐渐蔓延的枯竭中消亡。”
“维系此方天地循环,本是我之职责。然如今邪秽窃据,使我投鼠忌器。除掉这毒瘤,不仅是救我,更是救这世间万千生灵,此乃你责无旁贷之使命。”
一番话如冷水浇头,霎时浸透了昭鹊的四肢百骸。他心生困顿,自己分明还不曾说什么,为何讲这样的话出口?
听着实在不像什么好言相劝。
说得是“救世间万千生灵”的话,这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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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却俱是倨傲。祂将自身困局与天下存亡相系,顺势将破局之责压在他肩头。
仿佛他与守林一族,乃至世间依附于天地而生的众生,为维系祂的存续而奔走牺牲,本就是理所当然的本分。
纵是如今有求于人,无力独解上古遗祸,需借他们这些“渺小”的存在,那份神祇独有的,视万物为刍狗的高位之态,却未减分毫。
青年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没接话。他沉默着,如同深潭之水暗流涌动。
“不知那,成功窃取本源,布下此阵,引发洪水,致使守林族覆灭,乃至如今祸乱世间的……”他斟酌着用词,“究竟是何人?”
归川此前所述,虽直指一明确恶念,却始终未予其具体名讳身份,仅以蔑词相称。一介凡人,或曰凡俗所生之意志,竟能谋划至此,撼动天地本源,本就骇人听闻。
对方似乎对这个问题感颇感意外,那借来的面容上掠过一丝讥诮神色:“名号不过虚妄,执念方是根源。一介悖逆天道,妄图窃取永恒的狂徒罢了,其名……不足挂齿。”
昭鹊闻言,唇角极轻微地勾动了一下,转瞬即逝间露了一丝苦笑。
蝼蚁不值记其名,即便这蝼蚁已近蛀空堤坝。
何等荒谬呢。
这“不足挂齿” 的 “狂徒”,险些颠覆天地,覆灭他故族,如今更将万千生灵推入绝境。
他不再追问。答案已然明晰,与祂而言,凡俗兴衰,乃至那足以倾覆寰宇的野心,或许都不过是宏大循环里微末的涟漪,是不值一提的尘埃。
“我明白了。”
半晌过去,他总算接道。
“能明晓大义,承此重任,甚好。待此事毕,天地复归清宁,万物得以休养,你与族亲好友们,自可在这片焕发生机的土地上,安然长居,再无枯竭之忧。”
此言听似许诺,却含几分神明赐恩之态,又像是描一抹光明终局,总之是该叫人动容的好话。
昭鹊却只闭了闭眼。他自是要去阻止那蔓延的枯竭,要去摧毁那些汲取本源的“圣石”。却并非只为了顺从大义,贪图这世间安然长居大约才是他的本心。
他心有所求,虽不与之谋道同,亦可殊途同归。
这便足够了。
昭鹊微微垂眸,掩去眼底情绪,不再去看那张属于既云的脸,只是对着那片虚无的光亮,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
夜色浸染林域,白日里那令人心悸的骸骨与废墟,在黑暗中被掩埋,却不减阴森。唯有一堆篝火,照亮一小方天地。
乌罗儿和既云去寻干柴了,如今只余清溪一人在原地守着昭鹊。此地虽处源头,生机却似乎都凝聚在水潭处,岸边的林木也多显怪异,寻些寻常柴火并不容易。
清溪独自守着人,不敢有松懈。她抱膝坐在火堆旁,目光时不时落在青年安静的侧脸上。火光在他长而密的睫毛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若不是那微弱却持续的呼吸,几乎让人以为……
她不敢深想,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