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诘问

作品:《无尽书

    “昭鹊……”既云又低唤了一声,声音压在喉咙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他俯下身,凑得更近些,近到几乎能数清青年眼睫上细小的水珠,才能感受到那么一点微弱的气息。


    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悄无声息地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经历过无数险境,林子里的凶兽,抑或族内错综复杂的明枪暗箭,他皆能从容应对,寻得生机。然此刻,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躺在面前,生死未卜,他却感到一种近乎绝望的无能为力。


    他自然不懂那些诡异的符文,不晓得归川源头的秘密,更不知昭鹊遭遇了什么。他空有一身武力,却不知该向何处挥拳。


    岸上的两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顾不上对水中那些发光符文的惊惧,急忙涉水迎了上来。乌罗儿帮忙扶住昭鹊软倒的身体,清溪也焦急地在一旁检查着他的状况。


    “怎么回事?他刚才……怎么像中了邪一样!”乌罗儿心有余悸,目光扫过周围明明灭灭的诡异光芒,又落在昭鹊毫无血色的脸上,“还有这光……这鬼地方也太邪门了!”


    既云何尝不知。他顾不上心慌,一把将昭鹊打横抱起,冰冷的湿衣紧贴着他的胸膛,传递着怀中人异常的体温——已然不是先前烫的灼热,反倒是冰凉冰凉的。


    他抱着昭鹊,转身大步朝着岸边走去,步伐急促,每一步都踏在及膝的冰冷潭水中,溅起浑浊的水花。


    水潭中央和水底的光芒并未因他们的离去而熄灭,反而如同被惊扰的萤火,光芒流转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些,那些古老的符文在幽深的水下与乱石间若隐若现,仿佛无数只窥探的眼睛,注视着这几个闯入沉寂之地的外来者。


    光芒映照下,周围那些森白的骸骨也仿佛被赋予了某种诡异的生命力,投下摇曳扭曲的影子。


    乌罗儿紧跟在最后,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再有什么异变发生。


    清溪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发光的潭心,低声道:“那些光好像是从那些碎石头和被埋住的东西里发出来的……和之前昭鹊点亮路边石头时的光很像。”


    “废话,别人又不瞎。”乌罗儿下意识便接话呛了清溪一句,旋即又意识到不妥,噤了声。


    清溪白了他一眼,没计较。


    既云没有回头:“是同样的符文。”


    他此刻无暇深究这些光芒的源头和作用,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昏死过去的人身上。想来昭鹊方才那如同被操控般的举止,与此刻这遍布源头的符文异象,无疑都与他的血脉,与这归川源头相关联。


    踏回相对干燥的岸边,既云立即将昭鹊小心地放在一处较为平整的空地上。他单膝跪地,迅速解开昭鹊身上湿透的外袍,又脱下自己同样湿透的外衣垫在下面,试图隔开地面的寒凉。


    清溪心细,见状赶忙从行囊里翻找出备用的干燥布巾,递了过去。


    既云接过布巾,动作轻柔地替青年擦拭着面庞、脖颈和双手。昭鹊的眉头在昏迷中依旧微微蹙着,仿佛承受着某种无形的痛苦,唇色淡得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


    既云头也不抬地吩咐:“乌罗儿,去找些能烧的干柴,动作快。清溪,看看水囊里还有没有水。”


    乌罗儿看了一眼四周遍布的残骸和那依旧闪烁着不祥光芒的水潭,咬了咬牙:“这鬼地方……我这就去!”


    ……


    一声“放我下来”不受控制地从唇齿间挤出时,昭鹊心头便猛地一沉。


    那绝非他的意愿,至少不完全是。


    可那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昭鹊自己的意识像是被猛地推挤到了躯壳的最深处,隔着一层无形的厚重壁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在行动。


    这不是他的本意!


    他试图挣扎,想告诉既云别放手,却如困于凝脂的飞虫,万般念头像被缚住了一般,半分也传不出去。


    而后任由男人扶着自己在地面站稳。


    双脚落地刹那,那股无形的力量并未消失,反而如同无数细密的丝线,缠绕上他的四肢百骸。他只觉自己像个偶娃娃,每一个动作都是违心的。


    但紧接着,他的视线便不受控制地紧紧锁着水潭中央那片坍塌的石堆。


    一股难言的吸力,似无形钩锁,死死勾住他的意识。此非他心之所向,实乃身不由己,被强驱着前往。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脚迈了出去,踩下斜坡,踏入冰冷刺骨的潭水。泥泞没过脚踝,带来水流真实的触感,却无法激起他本应有的战栗。


    “昭鹊?!”


    “喂!你干什么去!”


    ……


    同伴们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飘来,模糊不清,隔着什么东西,无法将他从这诡异的困境里解救。


    他看见散落在水边的森白骸骨,看见自己僵硬的腿脚毫无避讳地踩踏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不适与抗拒,可身体依旧在前进。


    水漫过小腿,没过大腿,虽无实际的冰冷触感,可那感觉却又好像越来越清晰,加之衣物紧贴皮肤,他愈发觉得浑身难受。


    可还是没法阻止前进。


    然就在此刻,水潭中央的崩坍石堆深处,连水底淤泥白骨埋掩之处,竟无端迸发微光。


    那光虽柔,却穿透了墨绿水层,将下方隐现的繁复古符文轮廓,悄然勾勒出来。


    甫见那些符文,昭鹊脑中忽涌一股诡异熟稔,如冰锥猝然刺入脑门,叫他骤不及防。


    这感觉,竟与昨夜梦中所见有些相像。那中年男人以树枝轻点道旁石,符文亮起时,自己也是这般 “本该如此”“理应知晓” 的笃定。


    只是昨夜尚是旁观者的恍然,此刻却成了切身相受的共鸣,还带着几分被强灌而入的意味,比昨夜深了不知多少,还容不得他抗拒。好似这些符文的意涵,这石堆的根由,本就刻在他魂灵深处,只待此刻让他想起。


    实在是不妙。


    这念头电光石火般,掠过他仅存的一缕清明。他分明察觉,自己正被一股远超认知的力量所控,步步走向未知,那境地想来多是凶险。


    更诡异的是,那潭心石堆看着不远,可他只管往前走,彼此距离却似半分未减。


    他像陷了无形泥沼,又像在看不见的巨环上徒劳踏步。腰间水面仍缓缓漫上腹间,沉坠感越来越重,石堆却始终遥不可及,更添了他心头不祥。


    外头的声响、景象都渐渐远了、模糊了,末了只剩一片空洞嗡鸣,伴着扭曲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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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后能感知的,是周身被寒潭水裹住,眼前满是符文明灭的光。


    随后,黑暗便如涌潮般漫来,将一切都掩了去。


    ……


    意识如同沉入河水的石子,在无尽的黑暗中下坠,周遭没有声音,没有光,连时光流转的痕迹,也一并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漫长的永恒,一丝光亮突兀地刺破了这片浓稠的漆黑。


    只是这光亮既无暖意,又甚刺眼,让人很不舒服,本能地便想要避开。


    可他却试图睁眼。


    这感觉极其怪异。昭鹊分明记得,自己之前本就是睁着眼在那冰冷的潭水中跋涉的,怎么会需要再“睁开”眼睛?


    思绪如断线纸鸢,怎么也抓不住。他索性弃了常理——自他们踏入源头林子起,不,该从更早的梦境算,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哪一件容得常理去解?


    失却意识前的身不由己、符文明灭的诡异、石堆难近的迷障…… 抑或是此刻,他又被拖进了某场幻梦,或是归川意识要向他显什么的幻境里。


    抱着这般近乎麻木的念头,他便顺了那“睁眼”的冲动,掀了眼睑。


    强光瞬间涌入,刺得他眼前一片花白,不受控地又想闭上。他忍耐着那不适感,努力让视线聚焦,模糊的色块和轮廓逐渐变得清晰。


    哪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男人的脸。


    这人生得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昭鹊只觉一股难言的烦躁与无力,霎时涌了上来,几乎要冲垮他强撑的冷静。


    又是这般景象。昨夜是“既云”在他耳畔无声低语,引着他走向光团消散处。这会儿意识才刚回笼,睁眼望去,映入眼帘的,竟又是这张脸。


    他尝试动一下手指,或者开口说话,却发现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连转动眼球都变得异常艰难。他只能被动地立在这片虚无的光亮之中,与这个顶着既云面容的“存在”无声对峙。


    昭鹊只觉束手无策。这归川神灵,莫不是认准了既云在他心里的分量,才次次借这副皮囊来应对他?


    又是究竟为何,这梦中他见过的其他人皆无面部,唯有这个“既云”与众不同?


    他想着想着便愈发觉得受了冒犯,只怪如今在别人的地界里身体不受控制,更遑论开口说话。


    那股郁结于胸的憋闷之气无处发泄,最终只在心底化作一句无声的斥骂:


    “他娘的……”


    岂料声音却从他喉间逸了出来。


    然而没等他回过神,却见面前那个一直沉默着注视着自己的“既云”,在听到这句粗口的瞬间,唇角竟微微勾起,牵起了一抹与他而言熟悉至极的的笑意。


    昭鹊心头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窘迫感迅速漫了上来。他长那么大拢共也没讲过几句粗话,方才也是实在被逼得烦闷了,只是他本意只是在心里骂一句泄愤,根本没想过会真的骂出口,更没料到对方会有反应。


    即便不是真正的既云,可顶着这张脸,露出这样的笑容,又实实在在地让他心里生出一丝微妙的,像小孩儿做错了事被抓包般的紧张感。


    “何必再如此?”


    他一字一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