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天光乍破，一缕微白刺破窗纸，映在鹿野沉静的脸上。


    她睁开眼，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蒙。


    陌生的房梁，空气里陌生的檀香，都在提醒她身在何处。


    骨子里那份长途跋涉积累下的酸痛感还未散去，但她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


    起身，整理床铺，然后洗漱。


    冰凉的井水扑在脸上，带走了最后一丝睡意，也让她更加清醒。


    她没有等任何人来吩咐。


    拿起角落的扫帚，便开始打扫诗越楼的大堂。


    木质地板在清晨的静谧中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用这种重复的、机械的劳动，来压制内心翻涌的焦躁。


    七天。


    她等得起。


    “早上好。”


    一个声音从二楼传来。


    鹿野抬起头，看到姜明和李清凝已经坐在桌边吃着早点了。


    姜明对她笑了笑，举起手里的一个包子，算是打了招呼。


    李清凝则显得热情得多。


    她看到鹿野，立刻从座位上跳下来，抓了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噔噔噔地跑到她面前。


    “先吃点东西吧，活儿不着急干。”


    李清凝把包子递过去，笑容干净又温暖。


    鹿野的视线在那两个白胖的包子上停顿了一秒，随即摇头。


    “不用，我不饿。”


    话音刚落。


    “咕——”


    一声清晰的、不合时宜的声响，从她的腹部传来。


    大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鹿野握着扫帚的手指猛地收紧，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噗嗤。”


    李清凝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没有取笑的意思，只是觉得眼前这个故作坚强的女孩有些可爱。


    她不由分说，直接拉起鹿野冰凉的手，强行将温热的包子塞进她掌心。


    “吃吧。”


    “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呀。”


    说完，不等鹿野再拒绝，她就转身跑回了二楼。


    鹿野站在原地，手心里的温度顽固地渗透进来。


    她低头看着那两个包子，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小口地咬了下去。


    ……


    二楼。


    李清凝回到座位上，看着自家小师弟正慢条斯理地喝着粥，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小师弟！”


    她凑过去，压低了声音。


    “你真要让她在这里干七天活啊？”


    姜明又夹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放心吧，师姐。”


    他将一个刚剥好的鸡蛋放进李清凝碗里。


    “这是她自己选，公平公正，只要她老老实实干满七天，我保证亲自带她去见无限。”


    姜明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而且，无限现在正好就在北河那边，我已经让北河留住无限了，等七天后我们过去就能见到他。”


    听到这话，李清凝心里的担忧才消散了些。


    她拿起筷子，也开始吃起来。


    “嗯……那我们这七天做什么？”


    姜明咽下嘴里的食物，煞有介事地想了想。


    “吃饭，睡觉，打豆豆。”


    李清凝夹着包子的手一顿，随即美目一瞪。


    她手腕一抖，那个只咬了一口的包子，精准地朝着姜明的脸飞了过去。


    “小师弟，你正经点！”


    姜明头都没抬，只是用筷子，便轻巧地将包子夹住。


    然后他把包子又夹了回去，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师姐，我说的就是正经事呀。”


    “你看，我们这一路又是赶路又是铺设地脉网络的，也挺累的，难得有几天清闲，不好好休息一下，对得起自己吗？”


    李清凝看着自家小师弟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虽然还是觉得“打豆豆”这个计划有点不靠谱，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她夹过包子，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好吧。”


    “那就听小师弟的。”


    “吃饭，睡觉，打豆豆。”


    .........


    华山深处，程北河的小院里。


    他正哼着不成调的曲儿，将一锅熬得黏稠喷香的白粥端上石桌。


    旁边还摆着几碟颜色鲜亮的小菜，一碟是翠绿的腌黄瓜，一碟是油亮的炒花生。


    “喵呜~”


    一只体型硕大的橘猫迈着优雅的步子，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裤腿，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知道了知道了，少不了你的。”


    程北河笑骂一句，将一碗特制的猫饭倒进它专用的食盆里。


    大橙猫立刻埋头，吃得津津有味。


    就在这时，另一栋木楼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无限走了出来。


    程北河抬了抬下巴，算是打了招呼。


    “早呀。”


    “刚好早餐做好了，来来来。”


    无限走到石桌前，拉开凳子坐下。


    “早。”


    程北河也不在意，麻利地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粥，又递上筷子。


    一时间，小院里只剩下轻微的咀嚼声和喝粥的吸溜声。


    程北河一边扒拉着粥，一边打量着对面这个男人。


    这家伙，实在是有些无趣。


    “你最近有事不？”


    无限夹起一根腌黄瓜，放进嘴里，他抬眼看了看程北河，似乎在处理这个问句的意图。


    片刻后，他摇头。


    “没有。”


    程北河心里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放下碗，装作不经意地说道：“那正好，七天后姜明要过来这边，他说有事情找你，让你先别急着走。”


    无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依旧不紧不慢地吃着。


    “可以。”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追问，没有疑虑。


    程北河撇了撇嘴，心里嘀咕，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信任。


    他喝了一大口粥，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行，那这七天你就住在这。”


    “哦，对了。”


    “你应该很强吧？”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


    无限握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出现了一丝疑惑。


    他似乎在思考“强”的定义。


    然后，他给出了一个让程北河意想不到的答案。


    “打不过姜明。”


    “噗——咳咳咳！”


    程北河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粥，差点当场就喷了出来，呛得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


    旁边的橘猫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毛都炸了起来，警惕地弓起身子。


    程北河好不容易才顺过气，他瞪大了眼睛，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无限。


    打不过姜明？


    这话说的，就姜明那家伙的时间之力，估计神明都不一定能赢。


    这话听着是自谦，可细品之下，那股子傲气简直要冲破天际。


    程北河看着无限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完美！


    这简直是上天赐给他的，最完美的试药工具人！


    “咳咳，我的意思是，这七天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试一下药？”


    见无限投来询问的目光，程北河赶紧解释。


    “你放心，我可是专业的。”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我最近新研制了几种药剂，就是缺个身体素质足够强悍的人帮忙测试药性。”


    “当然了，安全问题你完全不用担心。”


    程北河献宝似的，从怀里摸出那枚温润的圆形法宝，在无限面前晃了晃。


    “看见没，时轮。”


    “只要你出了任何问题，哪怕是缺胳膊断腿，只要还有一口气，我都能在第一时间启动时轮，逆转你的时间，让你恢复到试药前的最佳状态。”


    “所以，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无限的视线，从那枚散发着微光的时轮上，移回到程北河那张写满了“快答应我”的脸上。


    他沉默了。


    小院里的空气似乎都因此而变得粘稠。


    程北河的心提了起来，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这要是成了，他那些停滞了许久的研究，就能往前迈一大步了。


    终于，在程北河期待的目光中，无限吞下最后一口白粥和配菜。


    他用毛巾擦了擦嘴，然后，抬起头看着程北河。


    “可以。”


    程北河感觉自己听到了天籁之音。


    “好好好！”


    他激动地一拍大腿，站起身，不由分说地又给无限的碗里添满了粥，还把那碟炒花生整个推到了对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