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银刀误

作品:《玉菩提

    京城中都已经不属于云樑,晨风裹着凉意从门缝潜入,拂过聂知韫的眉眼时,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凉阴故里,梦中她轻声唤着小乞儿的名字,睁眼却只见螭纹罗帐低垂,半掩的牡丹纹窗外透进灰蒙蒙的天光。


    聂知韫撩开罗帐,拢了拢垂在肩头的长发,朝窗外看去,窗外细雨如丝,在青石板上晕开浅浅水痕。


    目光流转间,见正厅和卧房之间搁着个云母屏风,上刻竹林鱼虫,镶着象牙玉石,正厅里有个金丝楠木高几,上头放着水云蓝釉梅瓶,旁边还静置一套莲花茶具,再往上抬眼就看着悬在壁上的金边木匾,里头醒目的“山河永固”四个大字,在阴翳中依旧灼灼生辉。


    “小姐,将军吩咐奴婢来请您起身。”


    听声音,是昨日初来乍到时来迎接她的那个小丫头。


    聂知韫应声开门时,发髻已梳理齐整。


    “小姐安好。”小丫鬟恭恭敬敬的屈膝低头行礼,将一件厚衣裳披在她的身上,“将军在衔天门那候着您呢。”


    虽是巡抚之女,可聂知韫向来不曾使唤过什么丫鬟奴仆,因此压根也不习惯这些繁文缛节,便提起嘴角浅浅一笑:“在我这儿不必拘礼。”


    中都的秋寒出乎意料的冷,她刚搓了搓手,机灵的小丫鬟立即又为她系上灰鼠皮披风。


    “将军特意嘱咐说小姐身子柔,不禁寒,奴婢不敢怠慢,就索性给小姐挑了件最厚实的。”


    批到身子上确实暖和了不少。


    聂知韫走在宽敞的道上,小丫头在边上撑伞随侍着。


    “多大了?”


    “奴婢,刚过金钗之年。。。”


    聂知韫有些失神,金钗的年纪,有人是个娇生惯养的掌上明珠,有人却已学会看人眉眼高低。含着金子长大的孩子再刁蛮也有人疼,可小丫鬟再老实听话也不招人待见。


    “年纪挺小,可伺候人的本事倒是不错。”聂知韫接过扇子,将她冻得有些发紫的手塞进毛口袋里,“你叫什么名字?”


    “静苏。。”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小丫鬟受宠若惊地想抽手,“小姐,这使不得。。。”


    “好名字。。。”聂知韫将静苏的手按在口袋里,若无其事道,“爹娘呢?”


    静苏垂下头,手指在暖笼里猛地一阵蜷缩,当是戳到了痛处才会有的反应。


    “万岁爷目下病卧龙床下不了身,爹忠于先皇,被判成罪臣杀了,我和娘就成了罪臣的妻女在宫为奴。现在娘的命全在皇上的手上,”静苏小声嘀咕着,“只求皇上龙体康健,我娘也能多活几年。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娘也得跟着。。。殉葬。。。”


    聂知韫心生怜悯,这皇宫的重重围墙把里头的人囚禁起来,没进宫的人想进去,进了宫之后命就不再是自己的,虽说能多挣点子儿,可指不定哪个时候主子突然一死,自己也就跟着走了。深宫锁住了自由身,也锁住了命数,谁都改变不了,一代为仆,终身为仆。


    聂知韫心头一颤,原来这一场刺杀,杀的不只是皇上,还有成百上千无辜的魂。


    朝前走着,便见得镶着金边的正红朱漆大门,略微近些,不知从哪传出“聂将军到——”的长喧,两旁兵士整齐划一的举起号角,伴随着沉闷的铁链声,衔天门缓缓打开,刚从门隙里透出半个身影,便听到门外金甲相撞的声音。


    衔天门大开,入目是战旗招展,龙鳞铁甲银光闪烁,聂知韫紧紧握着静苏的手,静苏悄悄轻抚她的手臂,像是在告诉她不要害怕。


    正中央,骕骸步履平稳的走来,战马上的将军如琼枝一树,粗实的臂膀环在雄广的胸膛上,噙起的轻笑掩饰不住轻狂肆意,右手牵着缰绳,左手提着寒光倾泻的蟠龙贯日枪,清冷的看向有些畏缩的聂知韫。


    “上马吧,聂将军。”


    聂知韫埋头避开四周将士的目光,迎向她的是一对对严肃而冷峻的脸,刚想说些什么,便见有人牵了匹马来,于是向张郢简使了个眼色,咬着牙挪动着嘴唇悄声咕哝句:“张郢简,你在搞些什么名堂?”


    这马体肤似新雪一般洁白,鬃毛即使在阴天之下也依旧闪烁着阵阵幽光,聂知韫试探性的伸手轻抚了白马的长脖,脖子上明显强劲的肌肉让聂知韫有些吃惊。先前牵过来的时候,聂知韫就注意到它的眼神里透着不容侵犯的野性,心里头本来还泛着嘀咕,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驾驭得了,哪曾想这雪白战马忽然亲昵地蹭过她的脸颊。


    听父亲说过,良驹只认最初相遇时便投缘的主人。


    “这是专门挑的上等好马,奔跑起来见影不见形,勇猛的很也忠诚的很,快起个名吧,以后它就跟着你了。”


    “身如冲天之云鹤,气若肃凛之春华,以后我便管你叫鹤华如何?”聂知韫挑眉,向白马唤了声:“鹤华?”


    白马扬蹄长嘶,应了这个名字。


    前脚刚在马鞍上坐稳,后脚就看到张郢简举起比她还高的长枪咚的一声杵在地上,整个地面瞬时间为之震动,掀起一片沙尘。


    “恭迎聂将军!”这声音笼络天地,“恭迎聂将军!”


    聂知韫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跪伏在她的脚下,冲她喊着这种恭敬的话。


    皇帝御驾亲征,南讨湘王的时候,浩浩荡荡的队伍就是从这里出发。皇上当时龙体尚阳,一道行军,一走就是四天四夜,到了前线,皇上运筹帷幄,张郢简浴血厮杀,没个几日就打了第一场胜仗,现如今又要剑指苍北,却终究逊色几分。


    虽然没见过当时的队伍,但聂知韫坐上鹤华后也能明显的感知到这次出兵的规模相比第一次确实是相形见绌,即使那呼喊声震耳欲聋。


    “这些兵力足够北征?”


    “邶王兵弱,足矣。。”


    聂知韫暗自苦笑。她在苍北长大,怎会不知邶王精兵数十万?那杨民安左右不过只是不想扯入七王之乱而已。


    但既已顶了云樑将领的身份,这场戏总要演下去。


    路上雨一直没有停,好在穿过林子,绿叶遮挡着,雨水很少漏到地面。


    行军了一个时辰,张郢简便招呼兵士们在半山腰休整一番。


    两个人接着信步往山上走。


    “中都和苍北第一个城市夜华离得很近,之间只隔了阜安一座城,邶王杨民安一直秉持与民休息的态度没有迁入战争,于是皇上杨也没有过多的防备。”张郢简随手拂开垂落的竹枝,一面走着,一面说着,“云樑和苍北向来没有战事,不像那樾王杨隆吉,整天只想着怎么打进中都夺取皇位。要是中都离樾王或者湘王这样的距离,皇上应该早就迁都了。”


    聂知韫听闻此话,脸色瞬时阴了下来,心里头强烈的恨意涌上心头。


    “可是皇上还是率先动了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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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戈。”


    张郢简丝毫没有注意到聂知韫的情绪,自顾自地讲着。


    “这件事情我听说过。那年我年纪还小,只听得父亲说,邶王杨民安借口原国师被皇上派人杀害,以此挑起了南北的战争。可是,那一段时间皇上并不在朝中,这借口太牵强了些,可也没顾这么多,兵临城下且来势突然,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候,我爹便带人开始了反击。”


    聂知韫紧紧闭着眸子让自己冷静下来,恨意早就已经刻进了骨子里,紧咬的牙关里满是血腥味。


    被害者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成了加害者。


    “能如此兴师动众的杀掉一个国师,不是皇上那还能是谁?”聂知韫再压抑不住怒火,猩红的眸子死死的瞪着张郢简,憋了这么些年的委屈和憎恨,终于从心里喷涌而出,可到了嘴边却哭的已然不知该如何说起,“几十个人啊,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给杀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祖父,娘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啊,还有那个小乞儿,他现在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我找了已经八年了。。。我们都躲的这么远了,皇上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啊。。。”


    张郢简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你终于承认了。”


    “你早就知道。。。”聂知韫拂去额前的玉珠,轻启惨白的嘴唇,笑意里满是无奈和悲凉,“到头来,你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只把我当成你们棋局的一子。”


    “姑娘为报家仇敢谋刺圣驾,张某佩服。可惜——”张郢简眸中精光一闪,“当年圣上在泷远养病,朝政皆由冯良渚把持。”


    聂知韫没有吱声。


    “国师聂徽大人先前最宠的皇子就是当今圣上,圣上在泷远听到国师被害的消息后,身子一下子就垮了,也自打那个时候开始,圣上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于他而言,聂徽大人是他的恩师,他怎么可能会派人杀了自己的恩师呢?”张郢简顿了顿,“后来皇上听说聂徽的孙女逃到了云樑,他便主动让出了三座城池,这才重新换回了两边的安生。”


    张郢简的话惊得她懵懵的,聂知韫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痴痴地张着嘴,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愧疚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六年的磨枪擦剑原是一场荒唐,一开始就冲错了人,泰山压顶般的负罪感化作胸口的阵阵刺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既然皇上对聂徽大人有愧,我又怎么敢把他的孙女抓进大牢里呢?还有那个冯良渚,真当我傻么,要不是皇上批了折子,我才不会白跑这一趟。这南北好不容易回到了当初,我再挑起事端,那岂不是成了罪人?冯良渚此番设计,就是要借你之手扰乱朝局,好助大皇子夺嫡。若让他得逞...冯良渚真是下了一盘大棋。”张郢简有些怒火中烧,“走,撤兵!就说被邶王打回来了。”


    聂知韫缩着身子,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珠,终于有了动静:“你当冯良渚真的会信你个恶鬼打了败仗?这样贸然回去,怕是打草惊蛇,让他知道了我们已有所察觉,祖父和邶王交好,倒不如跟他商量商量,来个将计就计,正巧我与邶王尚有旧谊..”


    话音刚落,一黑影从两人头顶的树上落下,举着长刀直刺向聂知韫,张郢简眼疾手快,一个寸步上前将聂知韫抱在怀里,接着灵巧转身,让黑影扑了个空。


    “看来,冯良渚已经预料到我不会中计,他压根没有想着让我们活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