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两相逢

作品:《玉菩提

    月升云天,星子寥落,小雨忽至,淅淅沥沥地落在黛瓦亭角上。


    静书亭下有一身影婀娜俏丽,身着洗朱云纹曳地长裙,手提金花灯,一头乌发如长云入瀑,披散在若削而成的香肩,眼含泪珠添愁,气吐秋兰生香,桃腮微润,身高腰纤,千般娇媚入骨,万分典贵深髓。


    “这一晃,我来入云竟已七载,”聂知韫将灯搁在正中间的木案子上,抬眼朝北望了望,“皇帝却未曾出宫,郢儿哥也未曾寻得踪迹。”


    夜风微凉,深秋的雨水沁着丝丝寒意,聂知韫有些不胜寒,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要放在凉阴,这种天儿顶多算个暖和天。


    南方湿热,早已蚀改她北方人得筋骨。


    人们的忙迫自打刚入秋就开始了。农人忙着下田,文人忙着弄墨,当官的忙着备祀。


    聂朓这几日要去柔瀛办点事务,聂知韫便也一道前往。


    刚踏入渘瀛城时,她并没有料到会撞上一场泼天风云。


    皇帝杨开颙御驾亲征,挥兵南下,大败湘王,凯旋在即。


    藏在腰间悠悠七载的桃花明月青,终于要再次出鞘,这次机会来的突然,却也平静,就像暴雨来临前片刻的鸟寂云底。


    离入柔瀛城约莫还有三日路程,柔瀛却已经是早早的锣鼓喧天,尤其是天色黯淡之后,满城烟火长燃,红灯见空,粲如白昼。一整条长街人潮涌动,唱曲的卖艺的,夹杂着小贩的吆喝,曲声笑语,跟着旅街看灯的人一道进了青楼酒肆,庙宇官邸。


    聂知韫暂住在柔瀛太守府里头,静静望着银月,久久出神,嘈杂的欢庆声不停的刺进她的耳朵,让反添了窘迫与悲凉。


    自打来了柔瀛,便一直借宿在渘瀛太守府,可聂知韫和柔瀛太守的女儿锦珠之间虽然明面上相处甚欢,但暗地里其实也是勾心斗角。


    锦珠瞧不起北方人,尤其是聂知韫这种去北方逃难的,因此时不时的阴阳两句:“国难当头,谁会想着逃跑呢?”


    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锦珠觉得聂家的突然造访,是跟现在的右卫上将军有关。


    听得那将军武艺高强,不见敌手,此次皇帝亲征大败湘王,便是他举旗冲锋,率领兀龙卫浴血厮杀,攻破湘王引以为傲的十万精兵,名震朝野。


    聂知韫听说过这个将军,那是樑王张冶的儿子,亦是这次刺杀的最大阻碍。


    前一阵子听了消息,樾王杨隆吉突然入侵了西边的领土,这将军刚刚助皇帝赢了战争,还没休息几天就被派去镇守西边,本以为这次巡幸柔瀛没有他的护驾会轻松一些,不曾想那将军竟在几日之内便将樾王赶出边地,顺道还为皇帝抢了几座城池,且再度护驾而归。


    听渘瀛太守说,那将军年纪并不大,身形却伟如山岳,樑王妃在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就给他颈上悬起一串沉黑乌木佛珠,如今已经有些发红,像是浸透了往昔百万人的生血。


    他杀人如刈草,骨彻成山却眉目不动,只有佛珠微微晃动,如诵超度之经。


    于是见过他的人都管他叫恶佛陀,不近儿女之情,只有珠子与他杀业相应,是人间最戾,也是最寂寥的风景。


    即便如此,在锦珠看来,聂家这次造访,定然是聂父给聂知韫寻婚事,欲和她争抢这少年将军。


    锦珠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见了一次便被吸引住,于是心生爱慕。


    可聂知韫从来没见过他,更别提会和锦珠抢这个什么恶佛陀。


    这是锦珠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他的机会,如果能得到他的欢心,凭着右卫上将军、兀龙卫统帅、樑王世子爷这几个头衔,下半辈子指定是一步登天节节高。


    于聂知韫,不过是随父出行,顺便看看云樑风土罢了。


    夜里,微风四起。


    “到底是柔瀛,没有凉阴那般熟悉热切。”聂知韫托着下巴撑在雕花窗沿上,噬心腐骨的恨意让她的心蓦然一痛,眼底尽是凄凉,浸入肝脾,回肠百转,“天下同乐,独我无欢。。。”


    聂知韫心里头明白,不是柔瀛没有凉阴热闹,而是柔瀛没有她苦思数载的小乞儿。


    “终究缘悭一面。”聂知韫眼睑低垂,贝齿紧咬唇瓣,双眸盈满泪珠,破碎的呜咽声从唇隙流出,“照父亲所说,杨开颙三日后就会踏入渘瀛。。。”


    隔天,聂知韫一直睡到晌午才慵懒地从炕上坐起来,等到了前堂,本以为这个时辰应该会有乌泱泱的一群人,没想到却只见得一个身着鸦青广玉兰锦春衫的男人,男人正托下巴候着她,微启的薄唇酿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自打再登戏台之后,聂知韫便很少见他,可每次见面聂知韫总能第一眼认出来。


    是三司使司马炆。


    司马炆眉底的温润化成一汪清水流入聂知韫的心里。


    “小韫儿这般大了,仍改不了贪睡的习惯。”还没等聂知韫说话,司马炆先笑言,“聂巡抚候了你一个时辰,就先自己出去忙了,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叨扰,就只从这静候。”


    聂知韫听闻此话,耳尖羞红,一脸窘迫,喃喃道:“昨夜睡得迟了些。。。”


    父亲走的急,八成是去勘探行刺之事。


    “这是我从天落带来的白月酥跟缃叶酥,”司马炆招呼聂知韫过来,“要觉得好吃,我再托人从京城那边捎来点。”


    聂知韫欣然接过,司马炆依旧把她当成一个尚未长大的小姑娘。


    “韫儿且在府中歇息,”司马炆起身,“我在柔瀛有些事情要办。”


    聂知韫乖巧点头,目送司马炆离开。


    走了没一会,听得府外头突然传来了呵斥声,聂知韫正红大门的门缝窥看,两个壮汉正背对着大门挥舞着长棍,隐约中能看到地上有个挣扎的人影。


    “莫打了,莫打了!”地上之人哀声求饶。


    聂知韫于心不忍,推门而出。


    “何事此般喧哗?”


    俩人见是太守府里的女眷,赶忙停手诉起冤来。


    “小姐,这穷书生盗俺们家的熟肉吃。”一汉子挽了挽麻布衣袖,“那可是俺们家刚煮出来的,正新鲜着。俺们着急卖出去,谁知道这读书的连我们做小本生意的也偷。”


    “说的是!皇帝降至,咱这怎么还能发生这种偷盗的事?本以为是个小贼,没想到个书生!”


    “书生?”聂知韫好奇的先前探了身形,两壮汉识相的退步让道。


    见聂知韫走过来,书生捂着肚子慢慢起身坐在地上,赧然道:“小生自天落前往京城赶考,数日未食。。读书放不开架子,又不好意思找人施舍,才打起了这主意。”


    视线刚落在这书生脸上,便瞪大了眸子。


    “小乞儿?”聂知韫的眼眶忽地开始泛红,“是你吗小乞儿?你还记得戏院吗?”


    聂知韫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书生,恍惚间似见到了故人旧影,虽然已经过去近十载,可她依旧没有忘记小乞儿的模样。


    她脸颊红润,双眸泛起云雾:“当真是你吗?”


    盼着他点头,就像书生盼着登科进第一样。


    “啊?姑娘何出此言”书生茫然无措,“小生仅一个进京赴考的书生,姑娘莫哭,,莫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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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壮汉从兜里又掏出来一根短木棍:“你还把人家姑娘惹哭了,你个扫把星。”


    刚想打过去,聂知韫伸手一把稳稳接住木棍,惹得壮汉一脸诧异的看向她。


    “圣驾降至,不宜生事。”聂知韫松开手瞥了一眼战栗的书生,又转眸看向壮汉,慢慢松开手,“肉多少钱,我给了。”


    聂知韫一面是看着书生可怜,大老远赴京赶考不容易,另一面则是,她想起了和小乞丐初相识的场景,眼前这个可怜的书生,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见两个壮汉悻悻而去,书生立马起身,丝毫没有受伤的架势。


    “可有伤者?”


    “被揍习惯了,无妨。”书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恭恭敬敬的揖了礼,“谢姑娘出手相助,若小生此行高中,便好好报答姑娘救命之恩德。”


    聂知韫拾起掉在地上的青竹折扇,却发觉这把折扇沉重且隐透着腥气。


    “这扇。。。”


    书生笑眯眯的接过扇子:“刚才就想用这扇子藏块生猪肉来着,不曾想被发现了,就顺手从锅里头捞了块熟的跑了。”


    聂知韫瘪了瘪嘴:“把生肉放扇子上。。。”


    趁书生整理衣服的空当,聂知韫又仔细的打量了这个书生。


    眉毛修长疏朗,眼睛玉点莹泽,鼻梁高挺,相貌俊美,有棱有角,英气勃勃,身如春柳壮如泰山。


    这身板,哪里都不像是读书人。


    “你真身板,不去沙场可惜了。”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书生遥指府门,侃侃而谈,“苦读诗书,他日亦可入此门。”


    聂知韫嘴角尴尬一翘,恍若未闻,反是疑窦丛生:“莫非真是小乞儿,只是早早投胎,忘了前尘?”


    两人相貌之似,几可乱真。


    见聂知韫神思飘渺,书生轻摇折扇,低咳一声,揖别欲去:“小生实非姑娘心上人,或只是眉目相似而已。”


    隔天,聂知韫街时又遇见了这个书生。


    书生正坐在湖心亭里读着书。


    见聂知韫过来,书生赶忙趋前递上几份甜糕。


    “昨日见姑娘嘴角有些银白点子,感觉是我们天落的白月酥,正巧我这随身带着几盒,便当作答谢姑娘,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聂知韫摸了摸嘴角,腾的脸色迅速蹿红,别开眼,一手接过甜糕,低声嗔:“观察的倒是仔细。”


    书生腾了个地方邀聂知韫同坐。


    正巧还没有吃饭,聂知韫便坐了下来吃起甜糕。


    “你怎么还没走?这离京城虽然不远,但还是早点到为好。”


    “圣驾降至,千载难逢,焉有错过的道理?”书生笑应,“沾些龙气,或有助于小生金榜题名。”


    夜里头,聂知韫最后一次密议。


    那恶佛陀神出鬼没,自打打了胜仗之后就没了消息,没有人知道这次皇帝巡幸柔瀛是否已经赶来。


    众人也掂量的清楚,这场刺杀如果有那个将军阻挠,那几乎没有胜算。大家空有一腔报家仇的热血,但是不能白白浪费了自己的性命。


    这是一场豪赌,将军不在,准备几年的刺杀那将非常顺利。可如若将军在场。。。。。


    聂知韫收着眉毛,缄默不语。


    刺杀失败了,那就彻底没法跟小乞儿见面了。


    聂知韫犯了难。


    一面是家仇刻骨,一面是故情牵心。


    世间安有两全法?这场刺杀必须要进行,皇帝一旦进了宫,那就很难再有此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