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世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作品:《木头美人死遁后,温润王爷屠城了

    沈青梧掀帘,风吹得她衣摆猎猎作响。她抬眼看着天色,神色冷静:“往西边绕,那边有个村子,之前在地图上看到的。”


    几辆马车咬着牙冒着风雪往西赶,不多时,果然看到一处村落,零星的几间茅屋依山而建,烟气稀薄得几乎看不见。


    马车停在村口时,四周分外安静。


    沈青梧拨开帘子,下车时脚踩在积冰与泥水交杂的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她环顾四周,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扇半掩的门,门上斜插着一根折断的木杖,像是仓皇离开前匆匆抵挡。


    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村子像是一夜之间被抽空了魂魄。窗户都钉了木板,有的干脆被风吹开,吱呀作响。门槛上积着风干的泥,风一吹就散了,露出下面结成网状的裂缝。


    “一个人也没有?”知微声音压得极低,像生怕惊扰了什么。


    沈青梧异常冷静,不慌不忙地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扫过墙角一只破旧的草篮子。


    篮子底下垫着麻布,布料很硬,被风吹得划拉划拉响,边缘全翘了起来。


    她弯下身,从里面捡出一个小小的布团。


    是一只手——


    婴孩的,指甲盖苍白,手心里蜷着冰凉的石块,像是母亲拿来哄孩子的玩具。


    知微倒吸一口气,沈青梧却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把布团重新盖回去。


    “烧掉吧,”她说,“找个空地,免得招了野狗。”


    话说得平静极了,好像只是要烧一堆坏了的杂物。


    她没再多看那孩子一眼,只是顺着小路继续往村里走。她不怕这些。


    这会儿天光正暗,风一阵紧似一阵,拐过一道墙角,她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年人,从对面巷口走来,肩头挑着一根竹担,两头挂着麻布包裹的尸体。


    两具。


    包得不严实,有条手臂垂了下来,顺着步伐晃荡,袖口处露出青紫的指节。


    他走得慢,像是太重,也像是太久没吃过饭了。


    “还有活人。”知微在她耳边低声道。


    沈青梧没出声,只站在原地看。


    那人走得累了,干脆把担子放在地上,靠着墙喘息一会儿,目光涣散地看了她们一眼,眼皮耷拉着,又像是根本没看清楚。只一眼,又转回去,像没看见什么不同。


    “走吧,”沈青梧转身,神色如常,“找间能落脚的屋子,门要结实点的。”


    知微还在回头看那个抬尸的人,嘴唇微动,像是想说什么,却被沈青梧一把扯住袖子。


    对着她面无表情地摇摇头,眼神里透出决绝:“知微,我们帮不了所有人。”


    她抿唇向前走了两步,最终还是闭了闭眼,不忍心道:“算了,给他点粮食和钱财。”


    知微折了几步,从包袱里摸出几张干粮和一小撮铜钱,快步走到那老者面前,半跪着递过去。


    “大伯,这些您先拿着用。”她轻声说,眼里带着一丝难以遮掩的酸涩。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抬手接过,手指因寒冷与劳累微微颤抖,骨节嶙峋得像风中残枝。


    他没急着道谢,而是慢吞吞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像是早已被苦难磨钝,慢慢地才吐出一声“唉”,不重,却压得人心头发闷。


    “大伯,这村子……怎么就成了这样?”知微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老人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把担子重新挑起,脚下似乎有些发虚,站定了才继续道:“咱们这儿,不是京城的地界,归的是广阳镇。原本也有些日子好过的时候,虽然不富贵,好歹过得去。可这几年,打仗打得紧,皇上老打边关,打赢了还好,打输了……兵马的钱粮,全都得我们这等小老百姓扛着。”


    他说着说着,声音里带了点沙哑的冷笑。


    “镇上的官爷儿也不是省油的灯,说是要上头的饷银,还得添点‘孝敬’,年年加,月月催。咱们种的那点地,今年还闹了虫灾,颗粒没几粒。可租子、税子都得照交,交不上,就……打砸抢。”


    他眼神黯淡地扫了一眼背后的尸体,声音低了些。


    “这村早没几户人家了,能跑的都跑了,跑不动的,眼下也撑不住了。”


    知微听得一阵发怔,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似的。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那道立着的瘦削身影——沈青梧并没有回头,但风将她垂落的发丝吹得飞起,背影仿佛也随之晃了晃。


    她忽然明白,王妃其实早就听过类似的事,也见过类似的场面。她其实比她更想救人。


    知微快步回到她身边,没有再说话。


    沈青梧侧过头,问:“屋子找着了吗?”


    “前头西北角有个柴屋,门锁还结实。”


    她点点头,衣摆一掠,踏入狂风中:“走吧,等会又要下冰雹了。”


    沈青梧想到了外面的世界会不太一样,但是没想到会如此不一样,这些场面在京城完全看不见。


    宫里前些日子甚至还办了中秋大宴,那繁华的场面就建立在城外多少腐烂的尸体上。这里甚至离京城都不是很远......不过,也可能就是因为不远,所以收钱收得更紧吧。


    屋里只点了一小团火,柴草潮湿,烧起来“咔嗒咔嗒”地响。火光一闪一闪地跳着,映着墙角缩成一团取暖的几个仆役,个个沉默着,神色疲惫。


    风刮过门缝,发出呜咽似的细响,门板也跟着一阵一阵颤动,仿佛随时会被掀开。


    屋顶瓦片被冰雹砸得叮叮当当,像无数拳头在敲门,重得密集,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青梧靠在一截破木箱上,披着外袍没合眼。风一阵一阵地钻进来,脸颊冷得生疼,火堆的暖意却永远传不到她身上。


    她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那些尸体、破布包裹的手、老人浑浊的眼神还在脑海里打转。


    冰雹终于停了。


    屋里的人像突然被松开了脖颈的绳,齐齐轻出了口气。


    沈青梧却开口打破了沉默。


    “还有多久到广阳镇?”


    车夫在角落里被吓了一跳,忙站起来哈着手回答:“再赶三四个时辰就能到了,但天寒路滑,马儿吃不住劲,最好等天亮……”


    “不用等。”她声音淡淡的,却毫不含糊。


    众人一惊。


    她已经站了起来,将斗篷裹紧,吩咐道:“收拾东西,半刻钟内出发。让人喂马,检查车轮。”


    她说完也不多话,自顾出了屋。


    门“哐”的一声被风掀得撞上墙,带起一股冷风,火光摇晃了一下。屋里几人面面相觑,还是不敢违背,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


    三辆马车连夜赶路,路边的野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夜色像张浸透了墨的布,沉沉地罩着整个原野。马蹄踏在泥水与碎冰混杂的地上,发出粘滞沉闷的响声。


    沈青梧坐在车厢里,车帘未放,风灌进来,将她鬓角吹得一片凌乱。她却没有拢,只静静看着窗外。


    她知道夜里赶路有多冒险,也知道天亮之前未必能安然抵达,但她不想再等。


    有什么正在积压着、逼迫着她。像那叩门的冰雹,像那老人空洞的眼。


    终于,在天色未亮、月色藏进云层之前,马车一头扎进了广阳镇沉重的夜色里。


    沈青梧没有吩咐停下,而是径直指了一个方向:“知县府。”


    车夫一愣但依旧默默听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