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晚点点头，看着天边那轮清冷的月亮，忽然问道：“沈澈，你说，这权力争斗，何时才是个头？”


    沈默片刻，沈澈低沉的声音响起：“只要有人在，争斗便不会止息。但只要我们还在，便能护住想护的，守住想守的。”


    姜晚晚侧头看他，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坚毅。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是啊，只要我们还在。”


    秋狝的风波刚刚平息，京城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一场更为凶险的危机便悄然降临。


    起初只是京郊几个村落陆续有人出现高热、呕吐、身上起红疹的症状，当地郎中只当是寻常风寒或水土不服，并未引起足够重视。


    然而，不过七八日工夫，病症便如野火般蔓延开来，不仅京郊，连京城内也出现了类似病例，而且病情更为凶险，染病者高烧不退，红疹迅速转为脓疱，年老体弱者往往撑不过三五日便撒手人寰。


    “时疫！”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紫禁城的上空。消息传入宫中时，姜晚晚正在查看内务府关于冬季用度的预算。


    “确定是时疫？”姜晚晚放下手中的账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沈澈站在下首，神色凝重：“八九不离十。太医院已派人查验过几个重症患者的症状，与古籍记载的‘痘疹’之症极为相似，传染性极强。如今京中已有数条街巷被波及，人心惶惶。”


    “皇帝可知晓了？”


    “已经禀报陛下。陛下已下令封锁出现疫情的街巷，并召集太医院和户部、兵部大臣紧急议事。”


    姜晚晚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繁华却暗藏恐慌的宫城，心念电转。


    时疫一起，首要便是防控，但这需要钱、需要人、需要极其高效有力的执行，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酿成大祸。


    而且，这种时候，最容易滋生混乱，也最容易让某些人趁机作乱。


    “传哀家懿旨：宫中即刻起实行分餐制，减少聚集；各宫所用之物，尤其是饮食，需经严格查验；无必要，宫人不得随意出入宫禁。”


    “太医院需全力研制对症方药，所需药材，由内务府和户部优先调配，若有短缺，可动用皇家私库。”


    姜晚晚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另外，通知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维持京城秩序，严惩囤积居奇、散布谣言者！凡有趁机作乱者，格杀勿论！”


    “是！”沈澈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姜晚晚又叫住他：“沈澈，你亲自带一队可靠的人，盯着药材采购和发放，绝不能让人在其中动手脚，克扣盘剥！还有，注意各王府、勋贵府邸的动向，防止有人借机生事，或者……试图逃离京城。”


    “明白。”沈澈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在宫里也要万分小心。”


    姜晚晚点点头：“哀家晓得。”


    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皇宫乃至京城都迅速行动起来。


    然而，疫情的扩散速度比想象的更快。不过两三日，宫中也开始出现病例，先是几个负责采买杂役的低等太监和宫女，随后，连一位不太得宠的才人也染病倒下，高烧不止，脸上已见了红点。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在宫墙内蔓延开来。往日井然有序的宫廷，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恐惧之中。


    妃嫔们纷纷称病不出，连每日的请安都停了。宫人们行走匆匆，面带惧色，彼此之间连话都不敢多说。


    姜晚晚坐镇长春宫，成了宫内的定海神针。


    她每日听取沈澈和太医院院正的汇报，处理源源不断送来的疫情文书，协调各方资源。


    她强制要求所有近身伺候的人，包括春桃、秋葵，都必须用艾草熏蒸衣物，以盐水漱口，她自己也不例外。


    “太后，永和宫那边……”春桃有些担忧地禀报，“兰嫔娘娘似乎有些咳嗽，虽未发热，但……”


    姜晚晚心头一紧。卫明兰如今是皇帝心尖上的人，更是朝堂上新政的象征之一，若她出事，影响太大。


    “传哀家口谕，让兰嫔就在永和宫静养，无事不必出门。派两个稳妥的太医去诊脉，所需药物，直接从太医院取，不必经手他人。”


    “是。”


    然而，祸不单行。这天深夜，九皇子赵珹的乳母匆匆来报，说九皇子发起高热，身上也见了零星红点！


    姜晚晚听到消息，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起身就要往赵珹的寝殿去。


    “太后！”沈澈拦住她，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您不能去！九皇子那边已有太医照料，您若去了，万一……况且，宫中需要您坐镇！”


    “那是哀家的儿子！”姜晚晚声音发颤，眼圈瞬间红了。


    她可以冷静地处理朝政，面对阴谋诡计，但涉及到自己的孩子，尤其是身体孱弱的幼子，她无法保持绝对的冷静。


    沈澈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她无法挣脱。


    他看着她，目光沉痛却坚定：“我知道！但您是太后！您若倒了，这宫里宫外怎么办？陛下怎么办？其他皇子公主怎么办？相信太医，相信……我派去的人，他们会尽全力护住九皇子！”


    姜晚晚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和他紧握着自己手臂传来的、微微颤抖的力量，狂跳的心渐渐沉静下来几分。是啊，她是太后，她不能乱。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慌与悲痛，声音沙哑：“好，哀家不去。但沈澈，你给哀家听着，无论如何，要给哀家保住珹儿的命！需要什么药材，用什么法子，不惜一切代价！”


    “我会的。”沈澈郑重承诺，松开手，转身大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姜晚晚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遍全身。


    时疫如同无形的猛兽，不仅吞噬着百姓的生命，也将利爪伸向了这九重宫阙的最深处。


    这一夜，长春宫的灯火彻夜未熄。姜晚晚一夜未眠，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和压抑的哭泣声，心如同在油锅里煎熬。


    天快亮时，沈澈带着一身寒气回来，眼底带着血丝，但语气却带着一丝希望：


    “太后，九皇子用了药，高热暂退，虽然还在出疹，但太医说，若能熬过这几日，便有生机。用的是一剂古方，其中一味主药‘紫血竭’库存不多，我已派人去各地紧急搜购。”


    听到“有生机”三个字，姜晚晚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一些，但随即又提了起来。紫血竭？她记得那味药，极为稀有。


    “不惜任何代价，找到它！”她斩钉截铁。


    “已经在办。”沈澈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低声道，“您去歇一会儿，这里有我。”


    姜晚晚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她走到窗边，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喃喃道：“这场时疫，必须尽快控制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