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抽干，温度骤降。


    池也脸上所有戏谑和调侃的笑意，都在看到她指尖红痕的那一刻，尽数敛去，只剩下冰冷的沉郁。那是一种混杂着怒意与心疼的复杂情绪，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压抑得可怕。


    桑柠被他这副模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眼圈瞬间就红了。


    这样的池也，不是那个在节目里腹黑毒舌的烬神，也不是那个私下里总是逗她、撩她的池也。


    现在的池也，周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卷着风暴，仿佛能将她整个人都吞噬。


    “我……”桑柠的嘴唇抖了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恐惧。


    死脑子，快想啊！


    怎么办？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在池也愈发沉冷的目光下，桑柠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小声地嗫嚅着：“没……没什么，就……昨天练尤克里里……”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飞快地觑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受惊的小鹿，又立刻低下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其实……就是看着吓人，没那么疼的……”


    呜呜……骗你的，其实疼死了！指尖现在还火辣辣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池也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不疼？


    嫩肉都磨破了，泛着不正常的红，她居然跟他说不疼？


    池也看着她那副快要哭出来的委屈样子，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可偏偏又夹杂着密密麻麻的心疼，像无数根细针扎在他心上，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桑柠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心里的恐慌被无限放大。


    他生气了，他真的生气了。


    期待了一整天的约会，是不是让她亲手搞砸了？


    桑柠攥着衣角，如坐针毡，几次想开口，都被他身上那股冰冷的低气压给逼了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桑柠快要被这种窒息的沉默逼疯时，她鼓起全身的勇气，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池也……”


    男人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桑柠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丝讨好和压抑不住的鼻音，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我……我以后不学了，我保证！”


    话音刚落，桑柠的眼眶一热，鼻尖瞬间酸涩起来。


    她不是故意要弄伤自己，她只是……只是想在他面前，变得更好一点，想用他的方式，去回应他的告白。


    可现在，惊喜还没送出，就先变成了惊吓。


    池也终于回头，当看到她泛红的眼圈和那颗悬在眼睫上、摇摇欲坠的泪珠时，心头那股因心疼而起的无名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他想发火，想质问，可对着这张泫然欲泣的脸，他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最终，所有的怒气都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胸口闷得发疼。


    他重新握住她那只受伤的手，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他的指腹滚烫，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红痕，沙哑的声音响起，那股骇人的戾气已经褪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懊悔和心疼。


    “我没生你的气。”他看着她，满眼无奈，像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生我自己的气。”


    桑柠抬起挂着泪珠的眼睫，不解地看着他。


    池也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刺痛的眉心，“我气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


    他气自己昨天在视频里，怎么就没多问一句。


    他气自己刚才在楼下，怎么就光顾着看她穿得有多好看，却忽略了她一直绞着裙摆的手指。


    他气自己，竟然还用那种语气对她，让她一个人带着伤，还被他吓成这样。


    桑柠怔怔地听着，心里的委屈和害怕，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拂去，取而代之的，是汹涌而来的酸涩和暖流。


    原来……他不是在气她，是在心疼她。


    “乖乖，”池也的声音已经彻底软了下来，他重新牵起她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心完好的软肉，动作温柔得不像话，“怎么突然想学这个了？”


    来了！


    桑柠的心跳漏了一拍，要怎么说……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就……就之前你在春城，不是给我弹唱了一首歌吗？”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


    “我当时就觉得，会一样乐器好帅！就……有点想法了……”


    “然后昨晚在初初那里，看到她有尤克里里，我就……就缠着她教我了嘛……”


    她半真半假地说着，将自己为了告白夜惊喜的真正目的，巧妙地隐藏在了对他的崇拜之下。


    看着小姑娘努力找着借口，那双还带着水汽的杏眼眨啊眨，生怕自己不信的样子，池也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被彻底击中。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推迟约会，偷偷练习，弄伤了手也不说。


    这只傻兔子，是在偷偷地为他准备着什么。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告白夜那天，她抱着那把小小的尤克里里，紧张又认真地为他弹唱的模样。


    心，像是被泡进了温热的蜜水里，又软又甜。


    算了。


    池也的喉结滚了滚，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不拆穿她了。


    不然，小姑娘努力了这么久要给他的惊喜，不就白费了？


    想到这里，他眼底的阴霾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熟悉的、促狭的笑意。


    他凑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彼此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气霸道地钻入她的鼻息。


    “是吗？”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深邃的眼眸像漩涡，紧紧锁着她再次泛红的脸颊，压低了声音问，“是觉得会乐器这件事帅，还是……弹奏乐器的人帅？”


    熟悉的调戏语气，让桑柠瞬间回过神来。


    还好还好，混过去了！


    她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却忘了回答他的问题。


    看着小姑娘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模样，池也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真是只单纯的兔子。


    他抬手，用指尖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声音里满是宠溺。


    “傻样。”


    桑柠的脸“轰”的一下，更红了。


    她鼓起腮帮子，小声地抗议：“你才傻。”


    “嗯，我傻。”池也从善如流地承认，随即话锋一转，目光落回她那只受伤的手上，眼神又沉了下去，“先带你去买药。”


    桑柠看着他重新变得严肃的脸，心里又是一紧，连忙摇头，“不用的，一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不行。”池也的语气不容置喙。


    他重新发动车子，单手掌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她，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地、安抚性地摩挲着。


    桑柠拗不过他，只能任由他牵着。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刚才那场风波像是从未发生过。


    桑柠偷偷侧过头，看着男人专注开车的侧脸，流畅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每一处都像是被上帝精心雕琢过。


    心底，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刚才，好像还没回答他的问题。


    是乐器帅，还是人帅？


    桑柠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她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感觉着他指腹传来的温度，心里忽然生出一点点被他纵容出来的胆量。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你刚才……好凶。”


    “嗯？”池也耳尖地捕捉到了她的声音，侧头看了她一眼，“说什么？”


    桑柠把头埋得更低了，声音闷闷的，却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恃宠而骄的撒娇意味。


    “我说，你刚才凶我，现在手开始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