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的话刚说完，空气中就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宁静。


    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穿着袈裟的男人，嘴角噙着笑意，给自己重新续了一杯热茶。


    戴着眼罩的男人，单手捏着陶瓷茶杯，僵持着这个姿势好长时间。


    热茶杯口升起一阵浅色的蒸气，银发男人的唇畔，在白雾中浮现出一个略显冰冷的弧度。


    随后，陶瓷茶杯被摁回托盘上。


    五条悟刚收手，就听见“咔哒”一声，茶水撒了满盘。


    这份异样的声音，在静谧的和室中十分刺耳。


    “悟，你太粗暴了。”


    夏油杰说：“这套茶具是我专门从香港带回来的，单是补税，就补了三十几万日元呢。”


    古朴精致的陶瓷茶杯，在茶盘中裂成了两半。


    不知他是针对这个杯子，还是针对这个杯子的主人。


    五条悟没有理会对方毫无诚意的抱怨。


    往日里和学生们惯用的温和音色，此刻变得异常低沉。


    “如果你刚刚拿的不是桃子，现在裂成两半的东西，就不是茶杯了。”


    听到他这样说，夏油杰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怕——”他感慨着，“真没想到，悟也有为了女人发这么大火的时候呢。”


    听到他的话，五条悟先是一愣。


    随即，他像是回想起很多年前的什么事，瞬间露出一副嘲讽的表情。


    那模样看起来，居然和高专时期的他有些相似。


    “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台词？韩国爱情剧吗？有点恶心。”


    “美美子——就是我的养女，她喜欢看的漫画里经常有这种桥段。”


    “杰，别逗我笑，”五条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你平时还会看这种东西吗？”


    夏油杰笑眯眯地说：“偶尔会看，因为想了解一下小朋友们的趣味，否则会有代沟的。”


    “啊？原来是这样……”五条悟恍然大悟，又说，“最近和夏珍的交流很不顺利，难道是因为代沟吗？”


    闻言，夏油杰一愣。


    但过了几秒，他的表情又变得有些微妙。


    他问：“悟，你在说笑吗？”


    “你不会真把朝雾当女儿了吧。”


    五条悟：？


    见曾经的挚友流露出茫然的表情，夏油杰叹气，又说：“为什么我要和你交流这种类似育儿心得的话题啊？太离谱了。”


    他放下茶杯，望向对面的银发男人，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微笑。


    然后说：“如果我刚刚拿了苹果，你会怎——”


    话音未落，小小的茶杯托盘如同急速旋转的飞镖，“嗖”地一声擦过长发男人的脸颊。


    最终，那枚陶瓷托盘钉进了墙壁。


    夏油杰额前的刘海被这阵咒力余压掀起，有几根黑色的碎发被削断，落在了桌面上。


    “哇哦，真生气了？”


    看到那几根断发，夏油杰不怒反笑，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很像狐狸。


    “放心，我只是看到而已，没有真的对她做什么。”


    “看来悟也知道了，她……和这个苹果，差不多大。”


    “无论你用哪种方式知道，现在也应该把她当做一个成年女性来对待了吧。”


    他拿起托盘中仅有的一颗红彤彤的苹果，朝五条悟所在的方向抛了过去。


    戴着眼罩的男人单手接住。


    苹果比桃子小了一圈，完全塞不满男人宽大的手掌。


    五条悟下意识地低下头，盯着那颗苹果。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收回手，将苹果妥帖地放进外套的口袋里。


    动作显得轻缓又珍惜。


    随后，他抱着胳膊，摆出一副防卫般的姿态，说：“杰，以后不要再靠近她。”


    夏油杰问：“这是劝告吗？”


    五条悟说：“不，这是警告。”


    夏油杰又说：“奇怪，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明明更放松更开心。”


    “悟有什么资格替她做决定？”


    五条悟戳破了他的伪装：“别装无辜了。”


    “那个地下实验室，是你的下属做的吧？”


    “是，怎么了？”


    “不反驳一下吗？”


    “有什么可反驳的，就算不是我的授意，但我也没有制止。”


    “最开始只是用猴子做实验，没想到……”


    夏油杰这样说着，脸上笑意渐消，随后流露出一丝冰冷的神色。


    “朝雾的身体被改造之后，得到了比生得术式更优越的性能，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五条悟：“……你在胡说什么？”


    “没有胡说，”夏油杰冷笑了一下，然后说，“咒力与人的精神力息息相关，等级越低的咒术师，对精神力的控制水平越差，所以很容易对朝雾上瘾。”


    “被改造之后，这样的情况就反转了。”


    “吸引强者总是好事吧？”


    “还是说，悟希望她以后被哪个吊车尾咒术师骗走做人.肉电池？”


    对此，五条悟并不完全赞同，他质疑道：“但是这种改造方式，有很严重的副作用。”


    夏油杰：“是啊，一旦被改造过的人出现了肉.体或是精神上的死亡，就会异化为特级咒灵。”


    “或许这种生得术式，就注定了她的悲剧？”


    “没有人的悲剧是注定的，”五条悟说，“你还是离她远点吧。”


    “虽然我猜不到你想做什么，但从夏珍的角度来看，你并不值得信任。”


    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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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杰故作苦恼地问：“那谁值得信任？乙骨？”


    “悟真的是因为信任他，才让他去保护朝雾吗？”


    五条悟：“那是我最优秀的学生。”


    “哈哈哈，这种理由，你只能骗骗自己了。”


    夏油杰拄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继续说：“悟，你是怕我抢走她吧。”


    “……。”


    五条悟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只是沉着脸色，望向曾经的挚友。


    他突然回想起，学生时代的一些记忆。


    很多年前的某一天，他们一同去某个高中执行任务。


    五条悟的发色和瞳色都很罕见，精致的五官向来是最吸引人的类型，所以经常被女孩子搭讪。


    那天，有一个女高中生问他，可不可以留一个号码。


    五条悟一如既往地拒绝了。


    直到半个月后他单独去新宿执行任务，偶然看到夏油杰和那个女生并肩走进一间爱情酒店。


    时至今日，五条悟依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记得她穿的水手服是什么配色，只记得领巾是暗红色的。


    那抹暗红色，在众多被他拒绝搭讪的模糊面孔中，带着醒目的记忆点。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许久之前的无聊记忆，此刻却突然浮现在五条悟的脑海中。


    夏油杰接下来的话，瞬间将他从回忆中抽离——


    “悟的潜意识里，从没有把乙骨当做对手。”


    “实际上也是，他的年龄、他的心智、他的能力，对你产生不了丝毫威胁。”


    他的话，一句比一句更尖锐。


    似乎要将对面这个男人的心，一层一层地剖开，露出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真实心意。


    “所以，你不在意他是否喜欢朝雾，也不在意朝雾和他之间有什么瓜葛。”


    “你知道自己在朝雾心里，永远排在他的前面。”


    “但我和乙骨不同。”


    听到最后这句话，五条悟突然皱起了眉。


    紧绷的唇线，也让他的表情看起来越发冰冷。


    他感觉到，心底有什么隐藏许久的东西，正在慢慢地浮出水面。


    最近那种莫名其妙产生、却又让他捉摸不透的失控感，好像终于有了答案。


    “悟，你难道没发现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心……”


    穿着袈裟的男人朝他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尖轻轻捻开，捏出了一个小小的心形。


    随后，他将比着心的手指移动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地吹了一下，同时松开手指。


    如同一颗心被风吹散，零碎地散落在茶台上。


    夏油杰抬起眼眸，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的心，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你爱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