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翻开五百年前的典籍，会发现此地最初并不叫“亡灵森林”，而是叫“奇迹森林”。


    这里本是一片距离诸神的住所最近的森林，古木参天，泉水潺潺。相传一些死后不愿意前往死者之疆的精灵游魂，就选择在此地徘徊，以无形体的精神，与树木同栖一处。


    直到“冰焰法师”费奥多尔·提尔米克维斯耶夫为了收集足以毁灭康提纳大陆的法力，将此地变成了一片死寂。精灵的游魂被诸神接往死者之疆，被诱惑的法师、被执念禁锢的牧师们的亡灵却一直在森林里徘徊，久久不能离去。


    相传被选中的法师与牧师，面对那冷若冰霜的银发与似火炽热的金眸时，无人能做到将视线移开、坚守自己的意志。哪怕是光明牧师对黑暗之神的憎恨之情，也会被冰焰法师用来滋补自己的法力。


    而安托万方才与一双金色的眼眸对视。


    他眨了眨眼，看见对面那双眼一下变成火烧云般的橘色，又一下变得如紫水晶一般通透，亦或是如黑曜石一般闪着黯淡的幽光，最后稳定成漠然的灰色。


    安托万摇了摇头：“变来变去很好玩吗？”


    “你没发现我踩到了什么吗？”费奥多尔·波波夫退了几步。


    安托万走上前看见，被费奥多尔踩过的地方是一个被踩扁的彩色伞形蘑菇，蘑菇伞上至少有一半孢子，都黏在了他的鞋底。


    “好吧，我确实没发现，我没有发现的事情可太多了。啊，好舒服的脚感，软乎乎的，又有点弹性。”安托万看了看自己脚下，突然发现自己也踩到一朵蘑菇，“啊，可爱的蓝色小号角菌菇！这个在魔法商店可是要卖10个金币呢！”


    萨沙投来迷惑的眼神。


    “嗯？你没见过吗？好吧我就知道上学的时候那些魔药学课程你都是睡过去的。这个叫‘蓝色小号角’，接触到它的孢子就会说话滔滔不绝哦，就像小喇叭一样。最适合买来让那些平时的闷油瓶一吐为快啦。”


    起初萨沙只是以为蘑菇的作用是使人变得话多，但没想到安托万的音色还变得绵软妖娆起来。倘若她能忍受的话，现在正是套话的好时候。


    “喂，你是什么时候当上鸢尾骑士团团长的？”萨沙问。


    “亲爱的教友，我们现在真的要讨论这个话题吗？你不怕那位‘好心的波波夫’是装作听不懂伊瑞斯语，实则把我们的秘密全部笑纳吗？”


    萨沙叹了口气，只愿这毒蘑菇的效果早点散去。“你说这片森林里，我们有可能见到狮鹫吗？”


    “狮鹫？”安托万突然语调上扬，“嗯，相传它们已经在这片大陆上灭绝了，但我想并不一定。或许此前误入亡灵森林的探险者见到了狮鹫，只是没有活着出来。不过别怕，我会保护你。”


    “那你踩我干什么？”萨沙发觉自己的鞋面被安托万轻轻踩了一脚。


    “好物分享。”安托万的双眼笑得像两轮弯月。


    “那你人可真好，呵呵。”萨沙斜睨安托万一眼，“其实我说到狮鹫，主要是因为我看中了它的心脏，那可是炼化魔晶的绝佳材料。还有狮鹫的前腿，据说有几瓣肌肉特别美味。”


    “你想吃狮鹫肉？！”安托万吸上来的一口气差点呛在气管里，“你在什么野路子术士的魔法菜谱里看到的？”


    其实是死灵大法师费奥多尔·T的魔法手稿。


    萨沙咽了口唾沫：“还记得你过16岁生日那天，我送了你一本《魔法生物图鉴》吗？结果你毫无谢意，还非常无聊地回复道：‘如果遇到狮鹫这样的怪物，我一定保护你’。”


    萨沙摇了摇食指：“一点也不浪漫！你知道应该怎么跟暗恋的女孩子聊天吗？”


    “怎么？”安托万不禁凑近过来，眼波盈盈一脸好学的表情。


    萨沙一本正经地回答：“应该说，要是哪天我们冒险遇到了狮鹫，我们应该一起捕猎，然后贡献出燃烧卷轴，为她烤一只香喷喷的狮鹫腿。”


    “好的，学会了。”安托万闭上了嘴。


    “诶？你可别什么都乱学啊。”萨沙急忙补充，“这事放在古时候可以，但现在就算遇到狮鹫，这么稀有，没准得打晕了送到魔法公会保护起来？”


    “我似乎听见你提到魔法公会？”费奥多尔插空问。


    “我是说如果见到狮鹫，应该把它送到魔法公会去，作为保护动物。”萨沙解释道，“并且法师们或许还有办法复制另一只狮鹫，使它们繁育后代，逐渐培养成家禽。”


    安托万：“……”


    费奥多尔摇摇头：“我不同意。这种耗费人力物力的事情，应该交给光明教廷。”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或许是蓝色小号角的孢子所致，萨沙脑中闪过另一个想法，话不自主地溢出嘴边。


    她戳了戳安托万的手臂：“我们成为每次见面必吵架的关系，不是始于黑魔法防御课的争论，也不始于我每次抢你的占星术作业抄，更不是由于我们的魔法研习方向大相径庭。”


    安托万一双碧绿的眼睛望着萨沙，像是在回想，又像在期待一个意外的答案。这令萨沙有些受不了了。


    萨沙顿了片刻：“而是始于我发现似乎你对我有超越友谊的想法。”


    森林里除了三位偶来到来的访客，没有其它动物出现，因此安静得出奇。就连空气也凝滞了一般，没有微风拂过树梢，也没有泉水叮咚作响。


    “很可怕。”萨沙喃喃道，“会对与自己的价值观完全不同的人产生爱情，很难说那是怎样的感情。”


    “难道你不是吗？”安托万反问。


    “我早就澄清过了，我只是喜欢你的脸而已，顶多加上你的浅色长发。”萨沙捻起安托万的发梢，在手中搓了搓。


    安托万：“……”


    一只硕大的鹰头，一双扑扇的羽翼，闪现在他的身前。


    而萨沙已经被费奥多尔拽到一旁，差点一头撞在树干上。


    正对着安托万的那只大型动物，有着老鹰一般的头颅和羽翼，以及狮子一般的后半身和爪子，不过一对厚实的前爪还长有羽毛。


    前腿与前爪，一看就兼有大型哺乳动物的肉质厚实，以及禽类的多汁香嫩。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着吃的时候。至少得等到把它制服了，安全带到魔法公会，再养出一窝小狮鹫再说。


    安托万快速向后跃出不下五步的距离，同时丢出一个光球。


    光球正正落在张开喙的狮鹫口中。灼热的光球炙烤着它的口腔，使得这只魔法生物不禁发出尖锐凄厉的嚎叫。


    眼见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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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鹫被烫得愈发疯狂，点着头冲向安托万时，萨沙的手比她的意志更先作出反应。


    她手握法杖，向狮鹫释放出一束闪电。


    并不足以杀死这只野物，只是可能使它晕厥的量。


    然而狮鹫只是抖擞了一下，甩了甩羽毛和痒痒麻麻的脖颈，继续一颠一颠、花枝乱颤地冲向蛇形逃窜的安托万。


    安托万操控着光球，与狮鹫口中舌头的抵抗力作对。他试图让光球滑入狮鹫的喉咙中。


    之所以采取这样的窝囊做法，而不是让光球自外烧灼狮鹫的皮毛，无非是因为狮鹫本属于一种光明魔法生物，它们曾经是诸神的宠物、精灵的坐骑，对光明法术和其它效果是灼烧或加热的法术，都具有表层抗性。在人类的纪元开始前，炎热的雨林纪元，狮鹫与其它光明生物也一度是这片大陆的主宰。


    但咽喉处卡着一个光球的狮鹫，并不会收敛攻击行为，而是变得更加疯狂。


    更何况狮鹫的皮毛触了电，发出些许烧焦味。


    费奥多尔站在一棵高大橡树的枝头，冷漠地俯瞰萨沙、安托万与狮鹫的战斗。


    “安托万！快收了你那该死的光球！”萨沙方才想起魔物课上的知识，另一个点子从她脑中冒出。


    眼见安托万一边绕着棵棵云杉、橡树和雪松像个无头苍蝇，握着法杖的右手指节发白，下唇也被咬得失去血色，法术却没有收手。


    光球仍卡在狮鹫咽喉处，把它的脖颈皮肤撑大，透出隐隐微光。这样下去可不行。


    “给它上祝福术！”萨沙大喊。


    “什么？”安托万颤抖的声音中透着质疑。


    他从一棵大橡树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正对上狮鹫那双冷漠如刀锋的眼睛。


    萨沙无暇再做解释，干脆趁着狮鹫张开血盆大口的时机，杖尖发射出一根极细的闪电箭，同时将祝福术搭载在上面，一下探入狮鹫的口中。


    “咕噜咕噜咕噜。”狮鹫发出低沉的声响。


    鹰头狮尾的魔法生物渐渐平息下来。它把喙探到前爪边，伸出细长的舌头，舔舐有点烧焦的羽毛表层。被狮鹫自己舔过的地方，羽毛恢复得完好如初。


    “嗯，真乖。”萨沙对狮鹫无法舔到的地方释放治疗术。白色的光粒洒在金黄的皮毛上，就像夏日午后波光粼粼的湖面。


    她见狮鹫情绪稳定下来，走到它的旁边，顺毛从它的头顶摸到脖颈和脊背。


    “呼噜噜。”狮鹫快活地打了个鼾。


    萨沙又伸出自己的右手，把光明教廷的四芒星印记亮给狮鹫看。狮鹫圆鼓鼓的琥珀色眼睛看得入迷，竟低下头，伸出柔软的舌头，轻柔地舔舐萨沙的掌心。


    有点痒痒的，很舒服。更重要的是，萨沙感受到周身魔网的波动，魔法流从狮鹫的舌尖，缓缓渡到自己的掌心中，在全身流动。筋骨疏通的感觉就像在冻得手脚发麻的冬日，徒步后全身变得温暖一样。


    安托万呆愣在一旁，脸上写满了疑惑：“什么？竟然是这个展开吗！”


    他简直感觉自己在倒立着看这个世界，因为对萨沙震惊之余，他还瞥见费奥多尔从树上下来。


    确切说，费奥多尔是头朝下翻下.身来的。


    满头银发非常反重力地保持着优雅的半扎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