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善亦作恶何为真假

作品:《在下江湖万人迷

    外面的雨忽而下得很急,凌厉地砸向窗边。酒肆的单墙被打得有些摇晃,祝昭却浑然不觉,只是急促抬眼,不可置信地紧紧看向对面之人。


    那人久久未听到祝昭反应,轻轻一笑:


    “没想到会遇见我?小阿昭。”


    祝昭仍是看着她,神色复杂。良久,她抬手抱拳:“宁王殿下,久违。”话音未落,窗外惊雷炸响,将她尾音吞没在雨声之中。


    李蝉嫣然一笑,抬手摘掉斗笠:“怎么还和我生疏了?还是说,她们叫得了你一声师姐,我便叫不了你一声师妹了?”


    她把斗笠放在桌上,也回头要了二两烧酒,而后拿起面前的酒碗慢慢擦拭,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许久不在江湖里行走,倒是有点怀念这大雨荒山酒肆里烈酒的滋味了。”


    祝昭看着她擦拭酒碗的双手,轻叹了口气:“宁王殿下在相公山里,不也喊得我是祝长老吗。”


    李蝉摇首轻笑:“我看他们都与你打交情牌,觉得颇是有趣,便想客气疏离些,看看你这素来犹犹豫豫的家伙会站在哪一边。”她执起祝昭面前的酒坛斟满浊酒,“不过,你站他们我也毫不意外。当然,也不会生气。”


    店家端了坛浊酒重重地放在桌上,又默然退下。祝昭抬手,给李蝉倒了满满一盏酒,又给自己添上。


    祝昭举起碗一口闷了,抬袖擦了擦溢出来的酒水,待酒咽尽,复而开口,却没有接下李蝉的话头:“怎么想起来了蜀山?”


    李蝉亦是举碗尽饮,酒液沾湿了她的唇角:“自母上玉玺失窃后,我便觉察皇室内部当有变故,早早派人盯了我那几个妹妹。见李蜉给你递信,我便遣人一路相随,直至今日。”她指尖轻抚碗沿,“听说你要回师门,我便独自前来,想同你叙叙旧。”


    祝昭喝酒的手一顿,拧眉看向她:“你早就怀疑了李蜉?我就说她此番行事草率又毫无遮掩,你不该看不出来。可为何你那日变现得无比讶异,还‘纵容’了她一举成功?”


    李蝉的面容在昏黄的灯火下忽明忽暗,一阵急雨紧紧呼啸拍来,从檐下钻了薄薄一阵吹了进来,吹得她笑意仿佛拉长了一般,竟有些诡谲:


    “阿昭啊,好久不见,你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呢?”


    与李蜉相仿,李蝉少时也曾选择来蜀门学剑。但她在蜀门待得时间不长,只是偶尔过来避避暑或是过个冬。门内弟子皆与她不甚相熟,唯有当时十二三岁的祝昭与她投缘,也曾把酒言欢过些时日。


    待后来李蜉来了,李蝉就再也没回来过蜀山了。此后她虽屡次相约,但奈何祝昭常年在天涯海角奔波,终未得见,只是偶尔有些书信来往。


    祝昭手停在碗上,望着碗内浑浊的酒液,顺着碗内的涟漪思绪晃回了从前。记忆中的宁王虽只大她三岁,却似乎早已是大人模样。她总是笑意盈盈,与自己聊些正义啊,道统啊这些闲话。


    师父说,李蝉思虑太深太杂,拿不稳手上那把剑。


    彼时的祝昭懵懂地听着,一耳朵被灌了李蝉的高谈阔论,一耳朵又被师父灌了剑客的情义操守,两边的话却都是照收不误。


    可以说,她的心志便随着这两种思维拉扯着打结着成长,拧到她自己都看不清前行的方向。


    碗内的涟漪歇下,祝昭沉沉抬眼:“我从不敢妄言,我真正认识你。我看不懂你为何站在昏聩腐朽的保皇那派,更看不懂你为何分明立场相反却又纵容李蜉谋反。”


    李蝉笑着摇摇头:“傻瓜,当然是我又要保有皇储身份,又想看这天下大乱啊。”


    祝昭双手重重落下,不可置信地附身向前:“这是为什么?”


    李蜉听了,抚掌大笑:“我想看这天下大乱,想看你在歧路前彷徨的模样,想见你在无尽抉择中如何自处。”


    她深深看着祝昭,轻轻向前探身:“想看你接下来知道这一切会如何行动呢?我太好奇了,你的剑会何去何从?”


    李蝉嫣然的笑容却看得祝昭毛骨悚然。祝昭霍然起身,猛地一拍酒桌,衣袂翻飞:“此言何意?你要让我知道什么?”


    李蝉跟着她起身,笑意愈盛,指尖在桌上轻轻一叩。


    “这些日日夜夜缠绕我的问题啊,祝昭,你可会替我回答?”


    那盏浊酒泛起了涟漪,在一瞬间向周遭晃荡出去。四周烛火猛地拉长成扭曲的丝线,缓缓攀蔓到了墙壁之上,裹着木板褪色,渐渐变至透明。雨声在耳边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死寂,以及死寂深处的凄厉呜咽。


    祝昭手中的酒碗“哐当”落地,却未碎裂,而是径直穿过突然虚化的木板,向下坠入一片灰雾缭绕的无尽深渊。她猛地抓住桌沿,可木桌也正迅速消融成飘渺的虚影。


    不知何处生起的阴风灌满李蝉的衣袖,她舒展双臂纵声长笑,青丝在虚空中狂舞:


    “欢迎来到,在道义、正统、恩义尽数消溃之后,真正的世界。”


    四周景致尽数崩塌,酒肆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虚空。无数道鬼影在其间行走厉鸣。再远处的地面便看不清了,只能抬头看见灰雾在天边翻涌中隐约可见的蜀门残影。


    断壁残垣似乎又堆成了高耸的楼阁,楼阁间缓缓流动着无数卷经文中的字句,墨迹虚虚地烙印在空中,被血影,鬼魂冲刷着溃散,又在雾中慢慢重聚。


    天地一片灰暗。但却能看到那山头开着漫山遍野的血棠花,红透了迷雾,殷殷地勾勒出了山头的脉络,又向远处延申过去。


    祝昭张口,却被迎面而来的狂风灌得发不出声响。李蝉逆着风高声狂呼:“总说凡人于俗世间营营几十载,也不过是换来一个土馒头。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她右臂猛地向后一挥,那方浓雾顷刻消散,露出了一瞬广袤无尽的裹着血色的崇山峻岭,而后浓雾又紧紧地重新卷来:


    “修士皆知,这世上多的是脱胎于天地的妖精鬼怪,唯有人类是窃取天地灵力的蠹虫。可人类生前借来用还不够,更是要窃到死后长眠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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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死后会于世间游荡七七四十九天,天地道法本会让这些人类的魂灵逐渐消溃,内里所携的生前灵力也便重回天地。”


    “可你当这世间为何灵力逐渐稀薄?这些人类死去也不肯真正离开,抱着生前的嗔痴生前的爱恨游荡在这个大地。生前的灵力、家族祭祖时的进贡或是其他一些念力,都能被魂灵用来炼化念力。”


    “可这些还不够怎么办?他们便吞噬新魂。有灵力的新魂为上,没灵力的魂魄也能凑乎。新魂不够,便自相厮杀彼此吞噬。待炼至化境,便可永葆鬼身,久久游荡在这冥界。”


    “你当这世间为何有那么多名门望族?为何凡人皆汲汲营营只为谋取家族、门派永续发展?真当是所谓血脉的羁绊?所谓传承的使命?”


    “他们从来都不是无私的蠢货。他们谋的从来都不只是生前,更是身后长长久久的存续。家族祭祖便有念力递至冥界,而门派新人的内力与自己一脉相承最适合吞噬。”


    “若是培养出惊才绝艳的新人呢?冥界里的这些老东西便该为他们谋划身后炼魂了。冥界向来如同原始的丛林社会,只有无尽的厮杀与斗争。若能多炼出一个强者加入自己的阵营,便少一分在斗争中被他人吞噬的可能。”


    祝昭怔怔地看着李蝉,她通体发凉,身体虚虚地浮在空中,什么都触碰不到,只能感受到无数阵冷风呼啸而过,向鼻尖卷来了铁锈腥味。


    李蝉头上的发簪被狂风吹掉了。她的乌发四散,裹着冷白的面容,宛若阎罗:


    “你以为先前客栈里遇到的那些小鬼是和善之辈?那为何她们又像极了厉鬼?这是因为在这冥灵之界,唯有凶戾才能存活。她们不过是在你面前温驯绵软,背地里却皆是不知早已吞噬了多少魂灵的厉鬼。”


    “你以为皇室和齐门为何要如此不惜代价去汲取古剑冢之力?当今火药如此凶煞,寻常战争哪里用得着舞刀弄剑?若是练不到你这种程度,拿再好的武器又有何益处?这一切都为的是内力,为的是自家祖宗,为的是自己身后之事!”


    “李蜉不是皇储,她不配知晓这些内情。谢珩身兼谢家书院次子与蜀门大弟子双名,又耍剑耍得实在漂亮,这才得了知晓内情的资格。可他听了后却弃派逃跑了。”


    她又振臂,遥遥指向左侧蜀门高山:


    “看到那片血棠花了吗?所有叛派弟子都被此种阴毒的植物如附骨之蛆般缠绕,从生前便开始汲取内力运输向冥界,死后更是会像被标记了一样在踏入冥界那刻被分食殆尽。”


    “你当是宗门仁慈愿意放谢珩和其他叛派弟子离开?他们不过是早已成为了待宰的养分,留在天地间帮助门派偷窃天地灵力罢了。”


    她看回面色惨白的祝昭,怆然大笑:


    “这就是你信奉的世界,信奉的宗门,信奉的剑。也许你这次回来山门也该知道了,可我实在想提前告诉你,想亲眼看到你知道这一切的反应。”


    “祝昭,你会怎样做?你会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