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Chapter fifteen
作品:《进化论已死》 “你叫什么名字?”
“尤桐。”
“你现在在哪里?”
“国安精神病院,1107房。”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不知道是不是尤桐表现平静的关系,病房门上的小窗口被拉得更开一些。一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略显凌厉地盯着她看,试图从她的表情上揪出一丝一毫的反常。
尤桐停顿了一下,原本长在背部的头发被剪到刚好及肩,稍微一歪头就能扫到锁骨。她思考着开口:“因为我说我的同伴跳楼了,但其实没有这个人。”
门外的眼睛无奈地眨了眨,它的主人小幅度摇了摇头。
尤桐看她的反应,立刻改口:“因为我想跳楼。”
对方还是摇头。
“因为……因为……”
尤桐说不出口,她知道自己的答案应该是什么,但她说不出口。幸好对面的人也没有为难她,只是叹了口气:“你都来了一个月了,怎么还是记不住自己的错误?”
那人离得远一点,刚好能让尤桐看清楚她的五官和胸前的铭牌——封闭病房护士长姚仁茗。
“尤阿姨,”护士长语重心长地说,“你之所以被送来这里是因为你不信神,不信神才是你最大的错误。只要你思想正确了,你的家人很快就会来接你走了。知道了吗?”
尤桐木然地点点头。
护士长见尤桐这么乖顺,语气不觉放轻了一点,像是在哄顽固的老人一般:“来,把手伸过来,我给你早上的药。”
尤桐照做,她将双手伸到小窗口前,护士长递给她递到了一小杯水和两颗药丸。
“吃吧。”护士长催促着她。
尤桐没有反抗,就着护士长的催促仰头就把两颗药丸扔进嘴里,然后把水喝完,沉默地将纸杯递给护士长。
但护士长没有接。
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尤桐,盯了足足有两分钟后,她紧绷的脸颊松弛了下来,两条如同沟壑般的法令纹显露,就像两条弯弯的镰刀。
“做得很好,尤阿姨。”她夸了尤桐一句,看尤桐依旧迷茫的样子,她接过了水杯,随手扔到她身后的垃圾桶里,然后让尤桐离病房门稍微远一点。
尤桐依旧照做。
她往后退了两步,病房的门啪嗒一声被推开。姚仁茗护士长整个人出现在尤桐的视野里,在她看不到的视野盲区里同时站着两个身形魁梧的男护士。
一个人的手上拿着随时能发出电击的电子脚铐,另一个的手上拿着一支注射器,里面满满的是镇静剂。
只要护士长一声令下,这些东西下一秒就会招呼到她的身上。
但还不至于,因为尤桐很乖。
姚护士长语气高昂地说:“如果每个病人都像尤阿姨你这么听话就好了。好了,吃完药以后我们就可以到娱乐室和小花园走一走了。”
“小刘,给尤阿姨戴上脚铐。我们得去松动松动筋骨了。”
看着小刘为自己戴上脚铐,尤桐不禁地想这几乎是这三周以来每天重复的对白和剧情。除了刚来的第一周的她还不会和这群人“相处”,其他时候她都会被冠上“乖巧”的美名。乖巧的人自然而然能够获得这层楼最多表扬和奖励。
尤桐跟着护士长走出病房,走到门口的瞬间她下意识往刚刚自己站着的位置后两步的角落看了一眼。
“怎么了?”护士长敏锐察觉出不对,回头问了她一句。
尤桐立刻装出迟钝的样子,“好像有虫子。”
“啊,没办法。最近蚊虫很多,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待会让小贺给你的病房消消毒。”
尤桐应了一声,继续跟在护士长的身后。
她的病房是十一楼的尾房,通常尾房都意味着危险。尤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走廊两边的病房,有些病人正趴在小窗口上流着口水往外看,有些病人隐身在窗口后面用头砸墙,还有些来回踱步,焦虑得不行。
这些症状的病人在这里都是最受关注的,十一楼也是国安精神病院最封闭的精神病人聚集地。
偏偏,尤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以不信神的罪名被迫和他们关押在一起。
可笑至极。
一楼到十楼,每个楼层都有娱乐室。娱乐室一般在早上八点开启,到晚上十点关闭。精神病人等医生巡完房后,都可以自行到娱乐室进行娱乐。有的病人聚在一起唱歌,有的病人会玩牌,还有一些病人能拿到手机和家里人通讯,看起来就是一副世界静好的样子。
但今天尤桐不想去娱乐室,她申请到一楼的户外小花园走一走。
护士长乐于她自行安排,只派了小刘跟着她,自己则和小贺到十一楼另一个病房巡视。窗口刚被拉开,里面歇斯底里的怒吼就传了出来。
尤桐动了动耳朵,但不敢回头看,只能目不斜视地走向电梯间。
小刘一般也不会全程跟着,他手里有脚铐的遥控器,只需要站在能随时看到她的地方就可以了。
所以一到一楼花园,小刘立刻站在了有遮阳棚的地方,以免自己被晒到。
尤桐没有理他,因为她今天有自己的目标。
小花园中央有个小亭子,里面有一个石桌和几张石凳。尤桐径直走向了小亭子里,坐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对面。
那个中年男人正埋头整理着自己的棋子,看她坐下也只是掀了掀眼皮,没有开口打招呼。
中年男人叫秦醒,这里的人都叫他脾气古怪的小秦。
脾气古怪的小秦此时拿起一枚棋子准备“大杀特杀”,还没落棋就被尤桐打断。
“你这些‘棋子’都是差不多的石头,你能记得它们对应的是什么棋吗?”
秦醒皱了皱眉,要落下的手又收回去。他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尤桐,说:“我当然知道,这是车。”
“那这个呢?”
“这是马。”
“还有这个呢?”
“这是……我干嘛要告诉你?你想和我下棋?”
尤桐摇摇头:“我不会。”
“这又不难。”秦醒说着,将手里的“卒”打横走了三格。
“你走错了。”
秦醒不屑:“我没走错。”
“卒只能往前往后走。”
“谁说的?”
尤桐说:“书上说的,大家都这么走,这是象棋的规则。”
秦醒却斩钉截铁地说:“没有规则。”
尤桐皱了皱眉,她试着将自己面前最靠近的棋子跳跃似的往前走了两步,得到了秦醒哈哈大笑。
“你很上道嘛。”秦醒乐呵呵地又下了一子,直接将她刚才的棋子吞掉。
尤桐:“……”
就是这样。
她从进来第八天就被秦醒奇怪的行为吸引,不只是她,很多人都是。一开始一群人会围着秦醒和他下棋,但久而久之他们被秦醒接近犯规的无规则下棋激怒,很快,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和秦醒玩。
棋子都是石头,没有雕刻的字,也没有明显的特征,是随时被丢进池塘里,或者随时从池塘里捡出来的普通石头。
秦醒说它是车就是车,说它是马就是马。哪怕说是车,也可以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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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直撞,哪怕是马,也不会被轻易绊倒。
这就是秦醒的无规则。
没有人喜欢的无规则。
尤桐曾经听过别人和他争论,大家怒骂着他为什么不按照规则走,可秦醒却说——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规则?就算有,为什么别人的规则就是规则,我的不是?这是我老秦的规则,爱玩玩,不爱玩就走!”
很多人都走了。他们继续去唱歌,继续去跳舞,继续打牌。
只有秦醒继续下棋。
尤桐想到这里,不服输地吃了他一个‘棋子’,见秦醒气急败坏,又问:“你是真的疯了吗?”
秦醒上一秒还面目狰狞,下一秒就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什么叫真的,什么叫假的?”
“你为什么会进来这里?”
秦醒不答反问:“那么你呢?诶,将军!”
尤桐无视他无赖的行为,开门见山地说:“因为我不信神。”
秦醒看了她一眼,将桌面上的石头都收了起来。
“那你很勇敢哦。”
“你呢?”尤桐追问。
秦醒还是不回答她的问题,他摸了摸自己的头,扫下来一根头发。白色的,看起来很脆弱不堪。
“是一根头发。”
“你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你什么时候最在意你的头发?”
“秦醒,我观察你很久了。我需要知道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尤桐有些招架不住,她才18岁,她刚刚失去了她唯一的同伴,她刚刚被最信任的父母丢进精神病院。
她需要,十分需要找到下一个伙伴来证明她所遭受的一切都不是孤独的。她需要一个支撑点。
但秦醒还是不理会她的迫切。
他将掉下来的头发递到尤桐面前,然后用一颗石子压住,继续问:“你什么时候最在意你的头发?”
尤桐定定地看着他很久,直到眼睛酸涩得快要睁不开。她终于气馁地站起身来,往回走,然而走了没两步,身后又传来秦醒悠悠的声音——
“这么没耐心可不好哦,小妹妹。”
尤桐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问他:“你刚刚叫我什么?”
秦醒笑了笑:“你看起来和我女儿差不多大,应该十七八岁。叫你小妹妹,也不过分。”
尤桐感觉浑身都战栗起来,她几乎忍不住要跪倒在地上,嘴里喃喃着:“你、你……你果然……”
“喂,你们在干什么?”
由于尤桐过于激动,很快就引起小刘的注意。他边拿出遥控器,边大步流星地往他们身边赶。
尤桐有些害怕地定在原地,完全忘了怎么应对。
就在这时,一颗石头砸在她的肩膀,险些砸到她的侧脸。她愕然看向秦醒,对方正拿着第二颗石头洋洋得意地笑。
“你太吵啦,小石头。”
“你太吵啦,你要学会安静。”
“要安静一些,不然会被发现的。”
小刘跑过来检查尤桐的伤势,发现她没有受伤才向秦醒喊道:“小秦你疯了啊,你怎么可以用石头砸人!”
秦醒依旧笑着,毫不在意地说:“谁叫她回答不出我的问题,又吵着不让我下棋的。”
“你的问题是什么?”小刘不耐烦地问。
“我问她,我问她。”
“我问她什么时候最在意她的头发,我要她回答。回答不出来,我就砸她,嘿嘿。”
“小石头,小头发,回答不出来就会被砸。”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