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天色未亮,微生湘准时睁眼,纵是批阅积累的公文至五更,拢共只歇了一个时辰,仍是雷打不动的在卯时二刻清醒。


    他在军营待惯了,不大爱用人伺候,起身穿衣洗漱,惯例到院子练枪半个时辰。


    活动开了筋骨,微生湘收好心爱的长枪,净手净面,随口问随侍在旁的长史:“观东侯可歇好了?”


    “观东侯歇醒约有两刻钟了,这会儿在给侯夫人写信,”长史如实禀告,“昨夜观东侯把咱们送去伺候的人客气的赶走了。”


    “哦?”微生湘接过侍女浸过热水的巾帕擦脸,语气相当讶然。


    长史等了又等,觑见他若有所思,没等来什么下文,捧接他用罢抛过来的帕子。


    微生湘叫人把早膳传到客院,迈开四方阔步,施施然朝西而去。


    一应仆从赶忙小跑跟上。


    他到客院的时候,刘宁正望着一面帕子出神,嘴角挂着柔和浅笑。


    那帕子普普通通,竹叶走线呆板,无甚特别之处,不及王府绣娘随手之作。


    微生湘带着了然的笑意,率先出言:“世兄,昨晚可曾歇好?”


    “劳贤弟记挂,甚好。”刘宁折好手帕,笑意不减。


    “不日便回,何须睹物思人。”微生湘好笑的调侃。


    “内人拙技,让阿潮见笑了。”刘宁将帕子收回怀中,幽幽轻叹,“离家日久,归心似箭,借物排解苦思罢了。”


    微生湘抬手请了一杯茶,言语中颇具欣赏。


    “嫂夫人确是难得的贤内助,七月洪灾突如其来,观淇九地同遭横祸,多亏嫂夫人送来治疫良方,我淇南众多子民方幸免于难……那般聪慧的女子,不怪兄长这般惦念。”


    换作别人说这话,刘宁会客气的谦虚几句,说这话的人是他感情深厚的发小,他便不加掩饰,笑得愈发温柔。


    “实不相瞒,我未曾料想到内人事事料理能这么妥帖。娶得如此兰心蕙质的贤妻,是愚兄三生修来的福气。”


    “英雄当配美人,你与嫂夫人实是天作之合啊。”说到话尾,微生湘心思转了几个弯,不易察觉的带着一抹酸气。


    刘宁笑着道了声多谢,便垂首收拾案上散乱的公文。


    里头不知有无秘密信函,微生湘很有涵养地转身,逗弄暖房烘出来的鲜嫩花蕊。


    表面一派悠闲写意,其实越想他心中越失衡。


    水灾的详情定期汇报到前线,他和刘宁虽身在异地,各自都能收到家乡的情报。


    两地为邻,有了对比,难免觉得不平。


    观东这次应对天灾十分得当,在疫病防护上具有前瞻性。那夏氏冰雪聪明,是个能拿主意的人,加上军师鲁元尽心辅佐,将四郡的伤亡控制到最小,甚至是历次同等级水灾中受损最轻。


    而淇南与之接壤,受灾程度差不离,伤亡却是观东的七八倍!


    倒不是观东藏私,夏氏早早命人把救灾经验传授到淇南,匀了几车药材过来。


    淇南由他的军师古熠镇守,古军师为人谨慎,不敢擅自做主,每逢大事必先禀告他,得到他的首肯才会行令。


    此番正是在灾区和前线的来回传信中,错过了仿照隔壁救灾方式的最佳时机,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待他下令把救灾事宜全权交给古军师,淇南刚开始走赈灾的流程,观东四郡在夏氏的带领下已经如火如荼的重建城镇。


    树挪死,人挪活。


    很多淇南灾民不辞辛苦长途跋涉,一批批逃往就近的观东安置区,挣个遮风避雨的安身之所,领一份温饱的救济粮和御寒的粗衣麻布。


    据闻夏氏来者不拒,放声而言:“观淇互为友邦,不分彼此,九地百姓往来通婚,亲如一家。如今天降横祸,理该互帮互助,你们来了且安心暂住,待家乡重建随时可以返乡。”


    她原本贤名在外,经此救灾有功,又慷慨解囊重建万千灾民的屋舍,现今可谓家喻户晓,民心所向。四郡官员一方面忌惮她手中的总督印,一方面不敢逆着民意跟她对抗,她的命令称得上一呼百应。


    上行下效之故,观东灾民应有的待遇,淇南逃去的难民通通都有份,绝无厚此薄彼。


    难民有暖食裹腹,有良药治病,还有人介绍他们去往各个店铺做帮工,今后的生计有了着落,焉会重返故土?


    这是明目张胆的抢人!


    但是淇南救灾确实慢人两步,亦是淇南的难民自行逃到观东,古军师没办法拿这事去找人说理。


    他们怪不了难民,淇南迟迟不开仓放粮,放了也是杯水车薪,不跑难道活活饿死?


    他们更怪不了观东,平王府和总督署打出“相亲相爱”旗帜几十年了,倘夏氏不善待淇南难民,等待她的将是口诛笔伐,古军师更不能用这个理由苛责她。


    真要算起来,人家宽待他们的子民,他们反而还得捏着鼻子道声谢。


    什么?拿人家聘请他们子民为饵诱骗他们留在观东帮工的事前去质问?


    一来,没有确凿的证据。二来,雇佣难民的人是商户,问就是民间的自发行为,跟观东官僚没干系。三来,难民吃饱穿暖还有工钱拿,问十个有十一个说是自愿。


    这哪能掰扯得清啊。


    夏氏出的这一招阳谋,古军师无计可解,微生湘再有通天的本事,眼下木已成舟,他无力回天了。


    能娶到这么心思敏捷、敢想敢为还仙姿佚貌的妻子,真是顶好的福气。


    他倏然有点羡慕刘宁碰上了千载难逢的好运。


    并非是馋夏氏的美貌,淇南不缺绝色,他羡慕的是对方得到了观淇有名的富户,还是愿意散出私财给百姓建设家乡,不遗余力襄助丈夫的首富。


    都说为富不仁,那小女子却不是如此。


    微生湘眸色转深,假如是他先碰上了她,那今时观东的盛景岂不是换到了淇南这边……


    指腹有股不舒适的粘腻,他眼睑半垂,后知后觉方才手上一个使劲,粲然盛开的春兰被摘掉了花箭。


    呵,想这无用的做甚。


    微生湘心底自嘲笑笑,听到刘宁收拾得差不多了,转身时云淡风轻,翩翩摆手:“四表兄饿了吧?这边花厅用膳。”


    “好怀念的称呼,记得你十岁后觉得羞人,再不肯这么叫愚兄了。”刘宁笑着同他往外走。


    那时微生湘突然改了称呼,心情好叫“季安兄”,心情欠佳叫“世兄”。正是那段时间刘宁发觉他变了,二人也疏远点了,不复幼时的两小无猜。


    虽不知微生湘因何变故改了性,但想来跟乱了纲常的老平王脱不开关系,对方不提,他不好追问揭人伤疤。


    今日今时,得他重唤一句儿时的“四表哥”,刘宁喜不自胜,仿若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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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间的隔阂跟着淡化了。


    刘宁拍上他的肩,释然道:“也罢,咱们流着相近的骨血,阿潮喜爱怎么叫都行。”


    微生湘笑而不语,唯有他心底清楚,重提久远的、携上亲缘关系的称呼,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可念兄妻!


    他摒弃杂念,回揽刘宁的肩膀,眼底的笑意多了几分情真意切:“薄酒数觞,畅饮几番?”


    刘宁略一思忖,含笑婉拒:“稍后还要与两边的幕职议事,携着酒气总归不好,晚膳再奉陪到底。”


    先不提他没有清晨饮酒的习惯,他恪守父兄定下的规矩,不能带酒气去商议家国大事,再者醉酒容易误事。


    微生湘不在乎那些劳什子规矩,淇南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放风气,不过他是个听劝的人,且十分尊重对方的意愿,点头说:“好,一言为定。”


    兄弟俩说说笑笑进了花厅。


    二人约好了不醉不归,然而刚进书房没多久,千丝台加急的一纸情报送至杜川手中,杜川急忙奉到书房中。


    刘宁、微生湘和双方的幕僚对着从天而降的坏消息,陷入了长久的焦思苦虑之中。


    谁都顾不上饮酒取乐,饭桌上仍在谈论着公事。


    刘宁原定暂留两三日,延长至三五日。


    墨同郡,里兴县。


    夏知霜了收到丈夫归来的确切日期,在陪着官眷们拜佛跪道,烧香祈福。


    烧香拜佛是官眷们最时兴的活动,以她当前的身份,本不需亲自出远门到寺庙去上香,或是月兰代行,或是各家和尚跟道士争抢着要到里兴来做法事。


    直到她得知无论是平民还是官宦都普遍迷信,她就丝滑融入,当作是出去散散心,跟随官眷们走一走各家寺庙。


    打仗时,她们要去拜一拜,请求上苍赐予观东战士所向披靡的神力。


    战况胶着时,她们也要动员某个道观、某个寺庙做法事,祈求神灵护佑观东安泰。


    打了胜仗,她们还要再跑一趟还愿。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倒还好,算作求个心安,有个精神寄托不算什么大事。


    但是很多民众生了病不赶快去看大夫,反而去寺庙跪求神灵的帮助,不好好喝正经的药汤治病,花重金求购妖僧妖道口中包治百病的观音水和符水。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喝下去当然没用,之后才是重点,妖人借口说病人业障缠身,须做法化解。


    病人散尽家财献上千金,若是小病自愈了,便是“神佛慈悲”,若是大病恶化,到头来只换到一句“你前世积孽过深,神佛难救,下辈子好生为人吧”。


    简直是谋财害命!


    夏知霜回想被扶微观坑进陈家经历的种种磨难,愈发恼火,还没想好怎么收拾那帮草菅人命的混蛋,就收到了刘宁的来信。


    焉州到里兴日夜兼程的快马要六七日的路程,信使只慢一两天,算了算时间,信件送到她手中后,说明刘宁至多两天到了。


    夏知霜喜出望外,其他事都放到后头,她和鲁元支会过后,在城外弄了个迎接大军的仪式。


    观东今年又是打仗,又是经历天灾,收成随之减损,民间已经萎靡了太久,正需要一场庆典提升斗志和气势。


    彩玉收到命令后,惠生米行等折价出售,为期三日。


    三月十六这天,刘宁等人平安抵达里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