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黎将手抬起来，准备打一个看似不经意又略显熟络的招呼。韩洋的步子迈得不快，在临近时忽然加快了脚步。所以霍黎的招呼卡在喉咙里，随即变成了一声国粹。


    杨兴文没见过韩洋，觉得霍黎的反应古怪，问：“刚才那个人你认识？”


    霍黎没回答。


    杨兴文联系前后，立刻明白了，“他就是韩洋？”


    “嗯。”霍黎臭着一张脸，和盘子里的培根过不去，一片好好的培根被他戳成千疮百孔。


    杨兴文倒吸一口冷气，为那片培根默哀了十秒。


    “我去一下洗手间。”杨兴文离开得很及时。


    霍黎丢下手里的叉子，已然没了胃口。


    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散发着刺眼的黄光，从被擦得锃亮的玻璃透进来，照得人眼睛疼。


    人一旦有什么不顺心的事，看什么都是错的。


    服务生经过不小心碰到桌角，桌子移动了很小的幅度。霍黎皱起眉，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啧。”


    服务生连连道歉，见霍黎脸色没有好转，桌上的杯子已经空了，他立刻说再做一杯咖啡过来。


    等服务生端了一杯咖啡过来，座位上已不见人影，要不是旁边凳子上还放着包，他都要收拾桌子了。


    通往员工休息室的这条通道没有灯，能看见尽头那间房间透出来的光，门是虚掩着的，霍黎贴着门缝往里看。


    墙边堆满了各种杂物，有一个储物柜，韩洋从储物柜里面拿出围裙，双手绕到后面，非常熟练地系了一个蝴蝶结。他已经换好了工作服，把属于他那一个格门关上，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吃三明治。


    面前的茶几上摆了一本书，韩洋咬一口三明治，缓慢地咀嚼着，翻过一页书时再咬一口。


    一个手掌大的三明治他吃了将近十分钟。


    霍黎这样的急性子完全不认同他这种吃饭行为，他小时候想边吃饭边看动画片都要被霍翔嵩追着打。


    所以韩洋才会有肠胃炎吗？


    韩洋把包装用的塑料袋扔进垃圾桶，合上书本。封面是全英文的，距离太远，霍黎看不清上面的字。


    “你是谁？这里是我们员工的休息室，顾客不能进来的。”


    身后忽然冒出一个声音，霍黎颤了一下，在心里又骂了一句国粹。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亮起来，休息室的门打开，韩洋站在门内，手还握着门把，他的表情有一瞬的不可思议。


    服务员正要把霍黎请走。


    韩洋：“没关系，他是我朋友，来找我的。”


    霍黎进了休息室，反手把门关上。碍于面子，他说：“我可不是来找你的。”


    韩洋没接他这句话，事实上他进门第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霍黎，很奇怪，当时霍黎是背对着他的，他立刻认出来了。等霍黎转头看向他，他只当没看见，装作着急上班的样子。


    韩洋不相信第六感，但每次碰到霍黎，都没什么好事。


    虽然，好事从没降临到他身上。


    韩洋把桌上那本书放进自己的储物格里，霍黎瞥了一眼，似乎是一本经济类的书，全英文经济类的书。


    “老梅想挖你参加NEC，你怎么没答应？”霍黎挪到储物柜边，歪着身子，肩膀正好抵在韩洋的那格上。


    “谁？”


    学生给老师起的一些奇奇怪怪的外号，韩洋眨了眨眼，愣了十秒才对上号，“许老师？”


    许老师，许瑞林，英文名Maye。


    “她是你们的老师啊？”韩洋问。


    霍黎挑眉，道：“被你们学校国际部借调过去的。”


    韩洋转身，从墙边的衣帽架上取了一顶贝雷帽，“我没系统学过那些课程，再说……我以后又不出国。”


    韩洋走到镜子前，撩起刘海，把贝雷帽扣在头上，转身问霍黎，“你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


    没了狗啃刘海，看起来顺眼多了。霍黎在韩洋转身面对他时，脑子里飘过这串弹幕，以至于他的反应慢了几秒。


    “我说了，我不是来找你。”霍黎有些急眼，“学校的咖啡实在难喝，过来喝一杯咖啡。”


    “我要开始工作了。”韩洋走到门边，再次拉开门。


    霍黎走了出去，随后听到关门声，他回头，只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靠近。


    韩洋：“还有事吗？”


    霍黎：“……没。”


    霍黎回到座位。


    杨兴文早就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你去哪儿了？”


    霍黎一口喝掉桌上那杯咖啡，这杯过于苦涩，他咬牙笑道：“和朋友进行情感交流。”


    备赛的日子总是一睁眼一闭眼一天就过去，霍黎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组队人选。晚上回宿舍，杨兴文过来串门，会把作业带过来和霍黎一边骂爹一边敲下键盘。


    两个人都是住的单人间，空间没有很大，霍黎把电脑搬到床上，把书桌让给杨兴文。


    霍黎不急不慌，选了一个渝江难得有太阳的日子，提交了报名资料。


    他找了个晚上的时间，像汇报工作一样，和乔芸汇报了这件事，情绪没收住，把还没找到队友这件事给吐了出来。


    “早让你准备，你一直拖着怪谁？”乔芸在电话里也替他急，她生意上往来的几个客户的孩子和霍黎差不多大，她倒是能问问。


    但霍黎拒绝了。


    “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的老妈。本来没打算告诉你的，这种小事还用你出马？那我白混了！”


    霍黎挂了电话，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划，在联系人里滑上滑下，总觉得少了什么。


    第二天上课，杨兴文给霍黎带来了一个听起来比较顺耳的消息。杨兴文比霍黎先到教室，顺手给他占了一个位置。


    “我昨天找老梅诉苦来着，她给我推荐了两个人，是实验中学的。”


    霍黎迅速捕捉到关键字，掀起眼皮。


    “实验中学国际部的。”


    “嘶……”霍黎趴回桌上，留了一个耳朵给杨兴文。


    杨兴文说：“我已经跟他们联系上了，约个时间碰个面，看合不合适。”


    前面的同学听了一半没听一半，转回头说：“你们找对象呢，又是碰面，又是合不合适？偌大一个学校，没有你们看得上的人。”


    杨兴文是个脸皮薄的，一说找对象他就脸红，“你才找对象。”


    “我有对象，不需要找。霍黎估计也不用，你看他宿舍门口的情书堆得跟酒店的小纸片似的。”


    霍黎下巴搁在手臂上，掀起眼皮，“滚。”


    他的“滚”字很有震慑力，前排的同学麻溜地滚了。


    杨兴文问他约什么时间好，“他们的国际部，除了上课内容和时间跟普高的不一样，其他都是按照普高的模式。”


    霍黎让他捡重点说。


    “简言之就是，他们没那么容易出来，晚上还要强制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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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习。”


    霍黎总结道：“意思是要我们过去找他们？”


    杨兴文重重地点头，他担心霍黎怕麻烦不愿去，想说他一个人去也行。


    霍黎：“行，我们打车过去不到一小时。”


    杨兴文查了路线，果然不到一小时，他抬头问：“你去过那边？”


    “我——”


    “哦对，你认识韩洋。”


    下午上完课，两个人回宿舍把校服换了，直接穿校服过去像是在找茬。


    实验中学的国际部不是往学校大门进去，而是在国际部的区域单独开了一个门，上面写着“渝江第一实验中学国际学校”。


    到了校门外，杨兴文给那两个学生打电话。霍黎透过校门往里面看。


    很明显教学楼才建没多久，前面的足球场和塑胶跑道的颜色还是崭新，和旁边的普高没有区域划分，但明显能感觉两边有一条无形的线。


    远远能看到旁边陈旧的体育场，有几个班在上体育课。体育场旁边有个斜坡，边上种了一排树，树下的草坪上三三两两坐着学生。


    实验中学的校服主体是白色，隔得再远也很显眼。


    “等会我们偷偷溜去他们老校区看看，怎么样？”杨兴文打完电话凑到他旁边。


    霍黎睨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是因为没见过。”杨兴文在他旁边感叹，“陈旧斑驳的教学楼，能够遮天蔽日的黄桷树，从树叶间的缝隙透下来的阳光，洒在少男少女的身上，这才是青春。”


    霍黎十分不解，“你的青春那么阴暗潮湿。”


    杨兴文说：“你不懂，书里的青春就是这样的。电视剧也这么演，今年还有个校园网剧来实验中学取景，听说还挑了一些学生当群演。”


    杨兴文张开双手，拥抱阳光，只可惜他抬头看见的是层层乌云。


    霍黎面无表情，但也抬起头，云层不厚，隐隐约约透来了点光。他说：“我看你不应该去NEC，应该去参加IMPAC。”


    杨兴文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个悬疑作家。”


    霍黎只觉得有些头疼。


    实验中学的两个同学很快出来，四个人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坐下来，把自己的成绩和基本情况说了一下，四个人水准差不多，都是老梅的学生，所以很快确认组队。


    就是在选队长上有点分歧，谁都想让自己人当队长。


    杨兴文：“明明我找你们的，怎么说也是我牵的头。”


    那边说：“照你这么说，也应该是许老师牵的头，不是许老师说你们缺人，谁愿意跟你们一起。”


    “C——”杨兴文的话差点就崩出去，只是他想起自己的家教不允许。


    “废话这么多干什么，最简单的，比一场，谁赢听谁的。”霍黎把喝空的杯子用力放在桌上，塑料的杯子并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


    “比什么？”


    霍黎嘴角一勾，“摇筛盅，还是斯诺克？”


    “……”


    霍黎：“没玩过？你们平时玩什么？”


    “篮球、足球、乒乓球……”


    “篮球也行，三对三嘛。”不等对面答应，霍黎已经站起来。


    “可我们只有四个人。”


    霍黎打了个响指，“去你们旁边的校区再找两个人，当然，为了公平起见，你们需要借我们两套校服，让我们扮成你们国际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