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营地边缘一处相对安静的临时帐篷里。


    王衡开门见山，语气凝重：“陆将军，云姑娘，粥棚能续命，但非长久之计，眼下最紧迫的有三件事。”


    “首先，天气日渐寒冷，这些流民仅有简陋帐篷，难以过冬，需尽快搭建更稳固的避寒所；其次疫病虽初步控制，但隐患仍在，需持续用药，但这些必定是一大笔支出......”


    王衡面露为难，这部分是他最为难的部分，就算朝廷拨付了一大笔钱，但也不可能一直这样掏钱出去养着一堆闲人啊。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如何安置这数千人？他们失去了土地家园，不可能永远待在京城外。”


    陆辰风沉声道：“王大人所虑极是，虽然避寒所和医药，需要大量物资和银钱，不过陛下既已下令，户部当全力筹措。”


    “至于安置……”陆辰风顿了顿“其实一和二可以是一个问题，短期的话可以通过给他们发放工钱来雇佣他们建造窝棚，这样既可以让他们自食其力也为他们自己提供了一个安居所。”


    “长期的话，我和渺渺问过了，这些人多是雍州等地的农民，可否请陛下就近划拨无主荒地，或由朝廷组织，迁徙至人口稀少的州府，分发农具种子，助其重建家园？”


    “陆将军高见，本官也正是此意。”


    王衡点头，随即面露难色：“只是……划拨土地、组织迁徙、分发物资，涉及州县协调、官吏派遣、钱粮调度，绝非易事。”


    “且经过林党之事，地方官员或是新上任，或是心有余悸，办事难免畏首畏尾，下官恐其中再生波折，效率低下，耽误了时机，寒了民心啊。”


    他这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很明显——他担心朝廷的政令到了地方，执行起来会打折扣。


    云渺渺一直静静听着，此时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王大人所虑不无道理，肃清林党是刮骨疗毒，痛楚之后，需要时间恢复元气，但百姓等不起。”


    她看向王衡：“王大人可将所需协调的州县、涉及的部门、以及可能遇到的阻碍，列一个详细的条陈。”


    王衡一愣：“姑娘的意思是？”


    云渺渺目光微闪：“陛下如今对此事极为关注，正欲重塑朝纲，取信于民，若有一条直达天听、并能督促执行的通道，想必下面的人，不敢不尽心。”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王衡已经明白了——她是建议他将困难和计划明确化，然后由她或者陆辰风，想办法直接递到皇帝面前，借助皇帝的威压和关注，来打通地方的关节，提高效率！这是要借助皇权，为赈灾开路！


    王衡心中一震，看向云渺渺的眼神更加不同。


    “本官明白了！”王衡精神一振，“回去后，本官立刻整理详细方案与困难清单！”


    陆辰风也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我也会向陛下陈情，禁军亦可抽调部分人手，协助维持迁徙秩序，防止骚乱。”


    云渺渺补充道：“安抚百姓之心同样重要，需派能吏向百姓宣讲朝廷安置政策，让他们看到希望，才能避免再次生乱，营地之中，亦可组织青壮参与搭建、巡逻等事，以工代赈，既可加快进度，也能让他们有所事事，稳定情绪。”


    王衡连连点头，将云渺渺的建议一一记下。


    他原本觉得千头万绪、困难重重，但与这二人一番交谈，思路顿时清晰了许多，心中也更有底气了。


    离开帐篷时，王衡看着并肩而立的云渺渺和陆辰风，一个洞察人心，一个勇猛无双，心中不禁感慨：“有这两人在，实在是朝廷之幸，百姓之福。”


    这边，云渺渺和陆辰风见没什么事情，也相携回府了。


    日前，云渺渺感应到时机已经成熟，舍利子镇压的怨气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是时候去引导它们放泄出来了。


    就像泄洪一样，引导这些怨气去冲击那些荒无人烟的地方，提前把它们消耗掉一部分，这样后续再举行祭祀大典，也更容易净化怨气。


    泄怨的那刻，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只有一片深重的黑雾，从舍利子中缓缓流淌而出。


    那不是寻常的怨气，没有狰狞的面目，没有凄厉的哭嚎，只有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悲苦，就像几千来沉默的百姓一样沉默的流淌在地上。


    黑雾所过之处，草木并未枯萎，只是蒙上了一层灰败。


    空气中弥漫着焦土与饥饿的气息，那是百年前的味道，是无数人临死前的绝望。


    云渺渺取出了她提前制作好的“导怨香”，香燃起时，青烟在空中画出一道清晰的轨迹，直指西北的无人荒漠。


    “该走了。”云渺渺轻声对着这些沉默流淌着的黑雾说道。


    怨气开始流动，缓慢得如同凝固的时光，这不是某个人的怨恨，而是千万人无声的控诉。它们流过云渺渺身边的时候，云渺渺一阵恍惚——


    她彷佛感知到了母亲抱着饿死孩子的麻木，农夫在繁重徭役下的疲惫，工匠在重税下的压抑，为什么勤恳劳作却要饿死？为什么安分守己却难逃战火？


    云渺渺稳住心神，不再去看他们的苦难，只是引导，她立在原地，任由那段记忆流过全身，那不是仇恨，而是更深重的无奈：


    “我懂。”她轻声说，“但该安息了。”


    怨气微微波动，终于继续向前流动。


    这前朝积怨太过沉重，任何对抗都只会让它变得狂暴，也不可去过于沉迷，不然有被同化的风险。


    月升时分，怨气的流动渐渐稳定。


    黑色的雾河在月光下沉默地流淌，沿着青烟指引的方向，向着西北而去，那里是真正的无人之境，足以容纳这前朝不散的民怨。


    黎明将至，最后一丝黑雾消失在西北方向，空气中的沉重渐渐散去，连晨风都变得轻快了些。


    云渺渺收起舍利子，舍利子上面的辉光些许暗淡，但不再震动，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顺利的把这段时间镇压的民怨引去了西北无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