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皇帝终于吐出一个字，声音沉凝，


    “点到为止，莫伤和气。”


    这后半句，已是偏向陆辰风，暗示匈奴不可下死手。


    殿中迅速清出一片空地。


    百官屏息，呼延拓脱去外袍，露出精壮的上身，活动着手脚，眼神轻蔑。


    陆辰风则静静站立，解下腰间的佩刀扔给亲卫，示意徒手相搏。


    他微微侧头，双耳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流动。


    “瞎子，看拳！”呼延拓爆喝一声，如同猛虎出闸，一点反应的机会都不给陆辰风，企图一开始直接把他打懵。


    这一拳裹挟着恶风，直捣陆辰风面门！他速度快，力量猛，毫不留情！


    然而，陆辰风在他出声发力的瞬间，脚步便已微妙一错，身形如鬼魅般侧移半尺，那凌厉的拳头擦着他的耳畔掠过。


    陆辰风接着不退反进，肩头猛地撞向呼延拓的胸膛！


    “砰！”一声闷响，呼延拓被这蕴含巧劲的一撞震得气血翻涌，连退三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陆辰风虽目不能视，但听风辨位，感知气流，对战场时机的把握妙到毫巅。


    呼延拓每一次攻击都落在空处，而陆辰风每一次看似轻描淡写的反击，都精准地打在他发力最难承受、平衡最脆弱的节点。


    终于，在呼延拓一次全力扑击落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陆辰风身形如游龙般一转，手肘看似轻柔地在他后腰某处一顶。


    呼延拓只觉得半边身子一麻，重心彻底失控，庞大的身躯“轰”地一声摔倒在地，激起一片尘埃！


    满殿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结果惊呆了。


    陆辰风的武艺居然如此高强吗！瞎了眼也能打败一向以勇武闻名的匈奴王子。


    陆辰风静立原地，微微喘息，覆眼的丝带依旧，只是气息更加冷冽。


    他“望”着地上的呼延拓，沉声道：“希望王子说话算话，和亲之事就此罢休！”


    呼延拓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羞愤交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身边的匈奴随从更是又惊又怒，手按上了刀柄。


    “好了！”晋武帝适时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比武切磋，意在交流，胜负已分，不必挂怀，陆爱卿，辛苦了。”


    他目光转向脸色铁青的匈奴使团，尤其是被扶起来的呼延拓，语气缓和却带着深意：“王子勇武，朕已见识，陆将军乃我朝名将，战场经验丰富，侥幸胜个一招半式，也是情理之中，至于和亲之事……”


    晋武帝顿了顿，扫过神色各异的群臣，最终目光落在仿佛事不关己的林丞相身上一眼，缓缓道：“王子既然有言在先，比武又输了，那这和亲之事就此罢休，具体的其他细节暂待以后交由鸿胪寺商议吧。”


    呼延拓胸口剧烈起伏，但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他狠狠瞪了陆辰风一眼，又不甘地看了看那幅云渺渺的画像，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告辞！”


    随即带着使团，狼狈而愤怒地离开了金銮殿，百官也陆续退去，几方都各怀心思。


    晋武帝独自坐在空荡的大殿中，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眼神深邃。


    回到驿馆，呼延拓王子积压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


    他一把掀翻了厅内的桌案，精美的瓷器摔得粉碎，酒水四溅，装饰用的中原屏风也被他狠狠踹倒，发出巨大的断裂声。


    “混账！瞎眼的狗东西！还有那个尖牙利嘴的小白脸！竟敢如此羞辱本王！！”


    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如同一头被困的野兽，在狼藉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怒吼声震得梁柱仿佛都在颤抖。


    “还有那中原皇帝，不过是输了一场，就看不起我匈奴！待我回到草原，点齐兵马，定要踏平他的边关，把那瞎子和那女人一起抢过来，再当着他的面狠狠的占有那女人！”


    拓跋弘站在一旁，等他发泄得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碎片，上前劝慰：“王子息怒，息怒啊！”


    他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王子，小不忍则乱大谋，今日那陆辰风虽胜，不过仗着取巧之术，若王子您准备妥当，他一个盲人，岂是王子您的对手？至于那大理寺卿，不过是一介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官，更不足为惧。”


    他凑近一步，声音带着蛊惑：“我们如今还在中原地界，强龙不压地头蛇，不如暂且忍耐，待王子您继承了单于大位，整合各部，兵强马壮之时，再来讨要，届时就不是‘求亲’，而是‘命令’了！那中原皇帝，岂敢不从？”


    呼延拓喘着粗气，虽然依旧愤怒，但拓跋弘的话确实说动了他。


    他想到了单于宝座，想到了将来率领千军万马踏平边关的景象，心中的暴戾稍稍平息了一些，但仍觉憋屈无比。


    “报——！！！”


    突然一名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草原风沙气息的匈奴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声音凄惶无比，用匈奴语高声喊道：


    “王子！不好了！大单于……大单于他……前几天突发急症，暴毙了！”


    “什么？！”


    如同晴天霹雳，呼延拓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愤怒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猛地抓住传令兵的衣领，目眦欲裂：“你说什么？！父汗他……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王庭已经乱成一团了……！”传令兵带着哭腔说道。


    父汗暴毙，王位空悬！这是天大的事情！


    比起争夺一个女人，继承单于之位，稳定部落，镇压可能出现的叛乱，才是眼下最紧要、关乎生死存亡的头等大事！


    呼延拓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着，他松开传令兵，踉跄一步，眼神复杂地看向拓跋弘，又望向皇宫的方向，充满了极度不甘和被迫中断的愤懑。


    “王子！”拓跋弘立刻上前，语气急促而严肃，“此刻必须以大局为重！我们必须立刻返回王庭！迟则生变！”


    虽然是答应了他那便宜女儿要尽量给云渺渺一个教训，但此刻匈奴王已死，王子必须得尽快赶回草原稳定军心才是，拓跋弘本身就是一个极有野心的人，他不会为了一个女儿就放弃掉自己在草原的筹谋。


    呼延拓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半晌，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着无尽怒火与遗憾的低吼：“啊——！！”


    他猛地转身，咬了咬牙，极其艰难地说道，“我先行返回草原，这里由你作为全权代表，留下与中原皇帝……商议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