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孤岛赌局,魅影
作品:《赌痴开天》 海浪拍打着黑曜石般的崖壁,发出沉闷的轰鸣。
花痴开站在“天局”总部所在的孤岛边缘,海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狂乱。身后是夜郎七、菊英娥、小七和阿蛮——这支深入虎穴的队伍,经历了七天七夜的逃亡与反杀,终于抵达了这片传说中的赌徒禁地。
“地图显示,入口在第三座灯塔下方。”菊英娥展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这是她从司马空保险库中带出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天局总部的部分结构图。
夜郎七眯起眼睛:“七座灯塔,按北斗七星排列。第三座,天玑位,属贪狼星,主杀伐。他们故意选的。”
“故意的?”小七握紧了腰间的短刀。
“天局首脑喜欢仪式感。”花痴开口,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格外平静,“每一步都要有象征意义,每一个选择都要暗合天道。这是他的傲慢,也是他的弱点。”
阿蛮扛着重剑,咧嘴一笑:“管他什么天道地道,闯进去就是!”
“不可。”夜郎七摇头,“天局总部内设有‘七十二连环局’,一步踏错,整个岛屿的防御机制就会启动。我们不是来强攻的,是来赌的。”
赌。
这个字眼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七天前,他们在沙漠赌城击败屠万仞,从他口中得知了花千手被害的全部细节:那不仅是一场赌局的失败,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猎。天局首脑看中了花千手的“千手观音”绝技,想将其收为己用。被拒绝后,便设下必死之局。
如今,他们站在仇人的巢穴外,要以仇人最擅长的方式,终结这一切。
“按照约定,”花痴开从怀中取出一枚漆黑的令牌,那是击败司马空后得到的“天局令”,“持此令者,可在总部开启‘生死局’。一局定生死,一局定恩怨。”
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像是一只眼睛,又像是一张贪婪的嘴。
“开儿,”菊英娥轻声唤道,“你准备好了吗?”
花痴开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二十年来的画面——夜郎府中严苛的训练,赌场上一次次生死对决,沙漠中与屠万仞的熬煞对决,还有那些在无数个夜晚反复出现的、父亲模糊的背影。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瞳孔深处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
“我生来就是为了这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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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座灯塔下方并非入口,而是一面光滑如镜的黑曜石壁。花痴开将天局令按在石壁正中央,令牌缓缓陷入,石壁表面泛起水波般的涟漪。
“来者何人?”一个空洞的声音从石壁内传出。
“花痴开,为父报仇,为讨公道。”
石壁沉默了三个呼吸,然后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阶梯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宝石,排列成复杂的图案,像是一条通往地狱的星河。
“只能进一人。”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生死局,一对一,无旁观。”
夜郎七上前一步:“我与天局亦有恩怨未了。”
“你未持令,无权入局。”
气氛骤然紧张。阿蛮的重剑已经出鞘一半,小七的手指扣住了三枚飞刀。
“师父,”花痴开转身,对着夜郎七深深一拜,“让我一人去。”
“开儿!”
“二十年的训练,无数次的生死,都是为了今天。”花痴开的眼神坚定,“如果我不能独自面对他,那这二十年的准备就毫无意义。”
菊英娥抓住儿子的手,眼眶泛红,却什么也没说。她知道,这是花千手儿子的路,必须由他自己走完。
夜郎七凝视着徒弟,良久,缓缓点头:“记住,‘千手观音’的至高境界,不在于手快,而在于心静。‘不动明王心经’的最终奥义,不在于忍受,而在于超越。”
“弟子谨记。”
花痴开转身,踏上向下的阶梯。石壁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阶梯很长,仿佛没有尽头。两侧的宝石散发出幽冷的光,照亮了墙壁上雕刻的图案——那是历代赌神的画像,有的一脸狂喜,有的满面绝望,有的眼神空洞,像是输掉了灵魂。
花痴开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稳如磐石。他能感觉到,这阶梯本身就是一个赌局——每走一步,内心的压力就增加一分。寻常赌徒走到一半就会精神崩溃,因为那些画像的眼睛仿佛在注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审判着他们的贪婪、恐惧和欲望。
但他不同。
二十年的熬煞训练,让他的意志坚如磐石。夜郎七曾将他关在冰窖中三天三夜,曾让他在烈火旁静坐七日七夜,曾逼他在万箭穿心般的痛苦中保持清醒。与那些相比,这阶梯的威压,不过是微风拂面。
不知走了多久,阶梯终于到了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是一张黑玉赌桌,桌旁只摆着两把椅子。天花板上镶嵌着无数宝石,组成了星空图,仔细看,那正是今夜的真实星象。
赌桌对面,坐着一个女人。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容貌绝美却透着诡异的苍白,一身黑衣如夜,长发如瀑。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一只是深邃的黑色,另一只却是妖异的紫色。
“花痴开。”女人开口,声音柔媚却冰冷,“我是魅影,天局三巨头之一。首脑大人有要事处理,命我先来会会你。”
花痴开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生死局的规矩,不是要与首脑对赌吗?”
“规矩?”魅影笑了,笑容里带着讥讽,“在这里,我们就是规矩。你若连我都赢不了,有什么资格见首脑?”
赌桌上凭空出现了两副牌。
不是寻常的纸牌,而是用某种黑色金属打造的薄片,每一张都雕刻着复杂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这是什么?”花痴开问。
“‘魂牌’。”魅影拿起一张,“天局特制,每一张牌都封印着一个赌徒的灵魂。输掉牌局的人,灵魂会被牌吞噬,成为其中一张牌。”
她将那张牌翻转,牌面上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眼神空洞,嘴巴无声地张合。
花痴开瞳孔微缩。他听说过这种邪术,但从未亲眼见过。天局的残忍,远超他的想象。
“怕了?”魅影轻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只要你交出‘千手观音’和‘不动明王心经’的修炼法门,我可以留你一命,只取你三魂七魄中的一魄。”
“赌什么?”花痴开直接问。
魅影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意外:“‘生死魂牌’,最简单的玩法。每人抽三张牌,比点数大小。但每张牌的点数不是固定的——它会根据你内心的恐惧、欲望和记忆而变化。你越害怕什么,牌面就越小;你越渴望什么,牌面就可能越大,但也可能反噬。”
心理博弈,而且是直接针对灵魂的博弈。
花痴开明白了。这局赌的不仅是牌技,更是对自我内心的掌控。若不能彻底驾驭自己的情绪,牌面就会失控。
“赌注呢?”他问。
“你赢,我告诉你首脑在哪里,并送你一样东西。”魅影从怀中取出一枚血红色的玉佩,“这是你父亲当年佩戴的护身符,在他死前,被首脑取走了。”
花痴开的心脏猛地一紧。父亲的身影再次在脑海中浮现,那双温暖的大手,那个宽厚的肩膀,还有那个永远无法兑现的、带他去游历天下的承诺。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平静地问:“我输呢?”
“你的灵魂,归我所有。”魅影的紫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像你这样的灵魂,一定很美味。”
“开始吧。”
魅影笑了。她伸出手,手指修长苍白,指甲涂成深紫色。她洗牌的动作优雅如舞蹈,金属牌在她手中翻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那声音仿佛能穿透耳膜,直接作用于灵魂。
花痴开闭上眼睛,运转“不动明王心经”。心经的要义是“如如不动”,任外界风起云涌,内心始终平静如镜。这是夜郎七传授给他的最高心法,二十年苦修,已臻化境。
当他再次睁眼时,眼神已如古井,不起一丝波澜。
“请抽牌。”
魅影先抽。她的动作很慢,手指在牌面上轻轻滑过,每一张牌被抽出时,牌面都会浮现出不同的画面——有的是金山银海,有的是美男环绕,有的是尸山血海。那是她内心的投射。
三张牌抽完,魅影将它们扣在桌上,牌面朝下。
“该你了。”她说。
花痴开伸出手。当他的手指触碰到牌堆的瞬间,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觉顺着指尖涌入,直冲脑海。无数幻象在眼前闪现——
父亲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母亲抱着他哭泣的夜晚。
夜郎七严苛训练时的责骂。
沙漠中与屠万仞对决时的生死一线。
小七和阿蛮为他挡刀时的鲜血。
……
每一个画面都带着强烈的情感冲击,若是常人,此刻早已心神失守。但花痴开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些幻象,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他抽出了第一张牌。
牌面翻转,上面浮现的是一间简陋的木屋,屋里有一个男人正在教一个小男孩写字。画面温馨,却让花痴开的心脏微微抽痛——那是他记忆中最深刻的画面,父亲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点数:七点。
“怀旧之情。”魅影点评道,“温暖,但软弱。”
花痴开不答,抽第二张牌。
这次牌面上是一片黑暗,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那双眼睛他很熟悉,是夜郎七的眼睛,严厉、冷漠,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点数:九点。
“师恩如山。”魅影轻笑,“也是束缚。”
第三张牌。
花痴开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他能感觉到,这张牌里封印的力量最强,那是对“真相”的渴望,对“复仇”的执念,二十年来支撑他活下去的全部动力。
他抽出了牌。
牌面翻转的瞬间,整个大厅的光线都暗了下来。牌面上浮现的,竟是他自己的脸——不是现在的他,而是二十年后的他,容颜苍老,眼神空洞,站在一片废墟中,手中握着一把滴血的刀。
点数:一点。
魅影放声大笑:“看到了吗?你内心深处最害怕的,是变成和仇人一样的人!你怕复仇会吞噬你自己,怕赢了赌局却输掉了灵魂!”
花痴开看着那张牌,沉默了。
确实,这是他深藏的恐惧。夜郎七曾警告过他:“仇恨是把双刃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若不能超越仇恨,终将被仇恨吞噬。”
“你的牌面,七、九、一,总和十七点。”魅影翻转自己的牌,“现在看看我的。”
第一张:金山银海,点数十。
第二张:权倾天下,点数十。
第三张:长生不老,点数十。
三张十点,总和三十点,完胜。
“你输了。”魅影站起身,紫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按照约定,你的灵魂归我了。放心,我会好好使用它的——一个同时修炼了‘千手观音’和‘不动明王心经’的灵魂,一定能让我突破瓶颈,达到更高的境界。”
她伸出手,苍白的手指抓向花痴开的额头。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花痴开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魅影皱眉。
“我笑你,根本不懂赌。”花痴开缓缓地说,“更不懂‘痴’。”
“什么意思?”
花痴开将三张牌重新摊开:“第一张牌,怀旧之情。我确实怀念父亲,但那不是软弱,那是根。没有根的人,就像浮萍,随风飘荡,永远找不到方向。”
他指向第二张牌:“师恩如山。那确实是束缚,但也是支撑。没有束缚的成长,是野蛮生长,最终只会走向毁灭。”
最后,他指向第三张牌,那张只有一点的牌:“至于这个——你错了,这不是恐惧,这是觉悟。”
魅影愣住了。
“我确实害怕变成和仇人一样的人。”花痴开站起身,眼神清澈如初,“但正因为害怕,所以我一直在警惕,一直在克制,一直在寻找第三条路——不是逃避仇恨,也不是被仇恨吞噬,而是超越仇恨。”
他伸出手,按在那张一点牌上。牌面开始变化,那张苍老的脸渐渐变得年轻,眼神中的空洞被坚定取代,手中的血刀变成了一朵绽放的花。
点数从一,跳到了十。
“这不可能!”魅影后退一步,“魂牌一旦显现,点数不可更改!”
“你说得对,魂牌会反映内心的真实。”花痴开平静地说,“但你看到的,只是表面的真实。真正的真实,在我的选择里。”
他看向自己的三张牌:“怀旧之情是根,师恩是干,而觉悟——是果。根深,干壮,果自然甜。这才是完整的生命,这才是真正的‘痴’。”
牌面上的点数再次变化:七、九、十,总和二十六。
仍然不及魅影的三十点。
但花痴开并不慌张。他看向魅影的三张牌:“金山银海,权倾天下,长生不老——真是典型的欲望组合。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三样东西,每一样都给了你十点?”
魅影的脸色变了。
“因为你的内心,空虚到了极点。”花痴开一针见血,“你渴望一切,是因为你一无所有。你追求无限,是因为你本身有限。这些欲望不是你的力量,是你的弱点——它们像黑洞一样吞噬着你,让你永远无法满足,永远活在匮乏的恐惧中。”
随着他的话语,魅影的三张牌开始颤抖。牌面上的画面变得模糊,金山在崩塌,权杖在断裂,长生不老的容颜开始衰老。
点数从十,一路下跌:八、五、三。
最后停在了:八、五、三,总和十六点。
“不——”魅影尖叫着扑向赌桌,想抓住那些牌,但她的手穿过了牌面,什么也没抓住。牌面上的画面彻底消失,变成了三张空白的金属片。
“你……你做了什么?”魅影抬头,紫眼中满是惊恐。
“我什么都没做。”花痴开说,“是你自己,被自己的欲望反噬了。魂牌诚实地反映了你内心的真实——一个被贪婪掏空的灵魂,根本不值三十点。”
他指向赌桌:“二十六对十六,我赢了。”
大厅陷入了死寂。
天花板上的宝石星空开始旋转,发出嗡嗡的低鸣。赌桌缓缓下沉,地面升起一个石台,石台上放着那枚血红色的玉佩,以及一张纸条。
花痴开拿起玉佩,触手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温暖传来,仿佛父亲的手依然在保护着他。他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天机阁顶楼,明日辰时,一局定乾坤。——首脑”
魅影瘫坐在地,黑衣如凋零的花瓣散开。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紫眼和黑眼都失去了光彩。
“我……输了……”她喃喃道,“输给了……一个痴儿……”
“我不是痴儿。”花痴开将玉佩贴身收好,看向即将消散的魅影,“我是花痴开,花千手的儿子。”
他转身,走向来时的阶梯。
身后,魅影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一缕黑烟,和地面上三张空白的魂牌。
阶梯开始上升,石壁重新打开。当花痴开走出灯塔时,黎明刚好到来,第一缕阳光刺破海平面,将整片大海染成金色。
夜郎七等人立刻围了上来。
“开儿,你……”菊英娥看到他手中的玉佩,泪水夺眶而出。
“我赢了。”花痴开简单地说,将纸条递给夜郎七,“明天辰时,天机阁顶楼,最后一场。”
夜郎七看着纸条,又看看徒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骄傲,有担忧,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走吧,”他说,“我们需要准备。”
众人转身离开灯塔,晨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花痴开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孤岛。他知道,明天,一切都会有个了断。
无论是生是死,无论是胜是败,他都将走完父亲未能走完的路,看清二十年前那场阴谋的全部真相。
海风依旧,浪涛依旧。
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