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顾言

作品:《一个人的长征

    顾言觉得自己这几个月过的日子,比他前半辈子二十多年,加起来都**离奇。


    几个月前他还是那个在德意志的柏林城里,开着跑车泡着金发妞,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顾家三少爷。


    而现在他却蹲在陕北这片穷得鸟不拉屎的黄土高坡上,一个同样是土得掉渣的窑洞里。


    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军装,跟一群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一起学习什么狗屁的“辩证唯物主义”。


    这事儿说出去都没人信。


    他自己有时候半夜醒过来,看着窑洞顶上那被油灯熏黑了的粗糙的石壁。


    都觉得自己是在做一场荒诞的现实主义噩梦。


    噩梦的开始是在越南的海防港。


    他刚刚从德国坐着一艘慢悠悠的法国邮轮,好不容易才辗转回国。


    正准备去投奔他那个在南京**里,当大官的所谓“远房表舅”汪时。


    这汪时并不是他生物学上所说的带血缘关系的亲戚。


    而是这汪时早年跟他的老父亲相识,所以混得这一层身份。


    顾言想着凭自己德国留学归来的“海龟”身份和汪时那棵大树。


    怎么着,也能在这乱世里混个有钱有闲,还能顺便搞几个“中日亲善”回来的日本小妞快活快活。


    结果他刚下船。


    还没来得及去闻一闻,那充满了法棍面包和鱼露味道的异国空气。


    就被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礼帽看起来比黑手党还像黑手党的家伙,给“请”进了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里。


    他以为自己是遇到了重庆那边的“蓝衣社”,也就是军统。


    吓得差点尿了裤子,把自己那个“报效新政府”的伟大理想都忘得一干二净。


    只差没跪在地上喊“大哥,我是中国人,别杀我”了。


    但那些人没把他怎么样。


    只是客客气气地将他“请”到了,一艘同样是挂着巴拿马国旗的货轮上,在海上漂了近一个月。


    最后又把他从天津卫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了这片他只在报纸上听说过的“赤色匪区”。


    再然后他就被送到了这所名叫“抗日军政大学”的奇怪的学校里,还给他安排新的名字和身份——陈言。


    并安排人跟着他,美其名曰:学习。


    说白了就是审查和改造。


    起初他是抗拒的。


    他顾言顾三少爷。


    虽然家里随着他那个北洋次长老爹的死,早就败落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骨子里依旧是那个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少爷。


    让他跟一群连洋茅厕都没见过的泥腿子,一起吃小米饭,睡大通铺,每天还要自己动手纺纱织布开荒种地。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慢慢地。


    他发现这里好像又跟他想象中的“**窝”不太一样。


    这里的人很穷。


    是穷得掉渣。


    你能想到的吗?!


    一个师长穿的衣服,竟是补丁摞着补丁,比他家里的抹布还破。


    但这里的人又很“富”。


    富得流油。


    他们的脸上都挂着一种,顾言从未在国统区那些达官贵人脸上见到过的东西。


    这里的规矩很严。


    不准**,不准**,不准拿老百姓一针一线。


    但这里的气氛又很自由。


    士兵敢跟将军拍着桌子争论战术问题。


    学生敢在课堂上质疑,他们那个神一样的“教员”的理论。


    每个人说话都很大声,笑起来也都肆无忌惮。


    没有那些令人作呕的等级和规矩。


    最让顾言感到不可思议的。


    是这里的女人。


    她们不施脂粉不穿旗袍,一个个都穿着和男人一样肥大的军装,剪着齐耳的短发。


    她们和男人一样开荒纺纱识字,甚至上战场,身上也没有那种被豢养的金丝雀的娇弱和媚态。


    而是有一种如同太行山上的野草般,充满了力量和生机别样的美丽。


    顾言也被分配到了延安保育院当“生活老师”。


    说白了就是孩子王。


    负责照顾那些在战争中牺牲的烈士们的遗孤。


    他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少爷,哪里会干这个。


    第一天不是把孩子的饭烧糊了,就是把孩子的尿布给戴反了。


    弄得鸡飞狗跳狼狈不堪。


    但那些孩子却不嫌弃他,他们大多都只有四五岁。


    正是最需要父母疼爱的年纪。


    却早已过早地品尝了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生离死别。


    他们的眼神里都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早熟和怯生生。


    一个只有三岁的小丫头因为夜里想妈妈偷偷地哭。


    顾言笨手笨脚地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只能学着自己小时候他那德国保姆的样子,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然后用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哼唱起了一首他唯一还记得的德语摇篮曲。


    小丫头渐渐地不哭了,在他那并不算温暖,但却很安全的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嘴角还挂着一丝甜甜的口水。


    顾言本性并不是什么大恶人。


    所以那一刻,顾言看着怀里那张天使般的睡脸。


    那颗早已被酒精和虚无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心,竟变得有了一丝柔软。


    他开始认真地对待这份在他看来比上战场还累的“工作”。


    他教孩子们说德语讲安徒生的童话,用捡来的木头和铁丝为他们制作,各种奇奇怪怪的玩具。


    风车,木马,竹蜻蜓……


    甚至还用他化学知识在一个破瓦罐里,为孩子们熬制出了第一锅虽然味道古怪,但却能补充能量的“麦芽糖”。


    当孩子们第一次将那甜甜的黏牙的糖块放进嘴里时。


    他们那一张张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蜡黄的小脸上,所绽放出的那种纯粹的灿烂的笑容。


    是顾言这二十多年来见过的最美风景。<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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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他渐渐地喜欢上了这里。


    喜欢上了这种虽然清苦但却踏实、干净的生活。


    也喜欢上了自己这个虽然笨拙,但却被一群小屁孩“需要”着的新身份。


    这天下午。


    他正带着孩子们,在延河边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一个穿着一身同样是打了补丁的八路军军装,但气质却异常干练、飒爽的年轻女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小言。”


    女人开口了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言抬起头。


    当他看清来人的脸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仿佛被雷劈中了一样。


    “……大……大姐?”


    他用一种不确定的声音喊道。


    来人正是他那个因为组织**而被家族登报申明脱离了关系,并从族谱上除了名大姐——顾曼青。


    也是整个顾家唯一一个在他最落魄、最顽劣的时候,依旧没有放弃他,还偷偷塞钱给他让他去德国留学的亲人。


    “你瘦了。”


    顾曼青看着他那张脸,眼圈瞬间就红了。


    “也,黑了。”


    “看着像个人样了。”


    “大姐你……”顾言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件事是我安排的。”


    顾曼青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自顾说道。


    “我通过组织上的关系提前知道了,汪时想拉拢你回国当汉奸的事。”


    “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先一步把你请回来。”


    “请?”顾言苦笑了一下,“大姐你那叫**。”


    “如果**能救你的命。能让你不至于在百年之后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跟你那个不知廉耻所谓的表舅一起遗臭万年的话。”


    顾曼青看着他眼神变得无比严肃。


    “那我不后悔。”


    她顿了顿语气又变得柔和了下来,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地理了理他那有些凌乱的衣领。


    “我知道你心里在怨我。”


    “也怨这个地方。”


    “但是小言,”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再好好地看一看。”


    “看一看这里的人。这里的天和这里正在发生的事。”


    “然后再用心问一问你自己。”


    “你想要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和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小言……你别怪姐……”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了,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


    只留下顾言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这片充满了孩子欢笑声的河滩上。


    他看着远处那座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巍峨的宝塔山。


    又看了看自己身边那些正用清澈的充满了信任的眼睛,看着他的孩子们。


    他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


    思考自己那早已被他挥霍得所剩无几的人生,和这个他曾经无比鄙夷却又正在一点点地改变着他崭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