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茶凉

作品:《一个人的长征

    后院那扇挂着蓝色布帘的门,像一张吃饱了又慢悠悠合上的嘴。


    山羊胡老头进去了。


    把陈墨一个人留在了这间,充满了霉味儿和未知危险的前厅里。


    时间一秒一秒地往下掉。


    像墙角那座老座钟里,荡来荡去的钟摆,每一次晃动都带走一点人的耐心。


    也带走一点,桌上那杯茶最后剩下的那点可怜的温度。


    陈墨没有动。


    依旧维持着那个翘着二郎腿的、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坐姿。


    手里也依旧捧着那本鲁迅的《呐喊》。


    仿佛真的被书里那些**的故事给迷住了。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身笔挺的西装之下,后背的肌肉早已绷得像一块铁板。


    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所有的细微声响。


    从后院传来的,那极其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压低了嗓门的交谈声。


    从门外胡同里传来的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那有三下没一下的敲着梆子的声音。


    还有街对面那家茶馆二楼的窗户后面,那一声同样是极其轻微的、拉动**时金属摩擦的“咔哒”声。


    他知道自己就像一只被无数双眼睛同时盯住了的可怜的耗子。


    而这张由整个北平城所有的牛鬼蛇神共同编织而成的大网,正在缓缓地收紧。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那个躲在幕后的织网的人,做出最后的决定。


    是收网。


    还是暂时放开一个小小的口子。


    终于。


    在桌上那杯茶彻底凉透了,表面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茶垢时。


    后院的门帘再次被掀开了。


    山羊胡老头走了出来。


    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仿佛刚才他只是进去上了个茅房。


    他走到陈墨面前,将一张同样是泛黄的、写着几个毛笔字的纸条,放在了桌子上。


    “年轻人……”他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


    “你要找的那位‘亲戚’,今天不巧,不在。”


    “他说,他最近染了点风寒。正在家里养病。不方便见客。”


    “他还托我,给你带几句话。”


    老头的眼睛,透过那副油腻的老花镜,看着陈墨。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但陈墨却从那眼底深处,读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警告和告诫。


    “他说,”老头缓缓地念着纸条上的字,那语调像极了庙里那些给人解签的老和尚。


    “北平的秋天,天干物燥。新来的燕子,不要急着就往那看着最热闹的琉璃厂里钻。那里的画,十有**是假的。水也深得很。一不小心,容易呛着。”


    “‘想安身立命,不如先去西山那座没有菩萨的庙里,烧一炷清心香。那里的和尚,虽然话不多。但种的白菜是自己亲手种的干净。’”


    “‘还有你那位相好的日本姑娘。看着是朵娇艳的樱花。但樱花树下也容易招来不干净的野狗。让她小心别被那些从西直门外跑进来的疯狗给咬了。’”


    “话……就这么多。”


    老头念完将那张纸条放在了油灯上。


    纸条迅速地卷曲、变黑,最后化为了一撮黑色的灰烬。


    “你可以走了。”


    陈墨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


    试图从这几句看似疯言疯语、东拉西扯的莫名其妙的话里,解出那个真正的谜底。


    燕子?琉璃厂?西山的庙?樱花?野狗?疯狗?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这不是暗号。


    这更像是一种谜语。


    一种只有局内人才能听得懂的、充满了暗示和隐喻的黑话。


    他可以肯定。


    后院里那个真正的“风筝”,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被人盯上了。


    所以他不能和自己直接相认。


    只能用这种极其隐蔽也极其危险的方式,向自己传递一些重要的情报和警告。


    但是这些情报到底是什么?


    陈墨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耐烦和失望。


    他站起身,将那本《呐喊》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


    “搞什么鬼?!”


    他用一种被戏耍了的纨绔子弟的语气,骂骂咧咧地说道。


    “不就是想让我多出点血吗?!直说就完了!跟我在这儿打什么机锋?!”


    “你回去告诉那个缩头乌龟!”


    他指着后院的方向。


    “就说他这门亲,我顾言攀不上了!”


    “这北平城里,想跟我那位日本小姐拉关系的人多得是!不差他一个!”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一把掀开门帘,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将那一屋子的霉味儿和谜团,都狠狠地甩在了身后。


    当陈墨走出“观海堂”书店那阴暗的门洞时。


    午后那略显刺眼的阳光,照在了他的脸上。


    让他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眼睛。


    他没有急着离开。


    而是像一个刚刚受了气的公子哥一样,一脸不爽地走到了胡同口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


    “来一串。”


    陈墨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扔在了小贩的草靶子上。


    然后拿起一串最大最红的山楂,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酸。


    涩。


    还粘牙。


    但他却吃得津津有味。


    仿佛那不是糖葫芦,而是某个让他不爽的人的心肝。


    他的眼睛看似在百无聊赖地看着街上,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


    但余光却像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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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形的网,将周围所有的风吹草动都尽收眼底。


    他看到。


    街对面那家“德源兴”茶馆的二楼,靠窗的位置。


    一个穿着长衫正在喝茶的男人,手里的茶杯微微地顿了一下。


    然后对着楼下某个方向,极其隐蔽地做了一个“目标离开”的手势。


    胡同口那个一直在敲着梆子、吆喝着“换洋火”的货郎,那有三下没一下的敲击节奏也瞬间变了。


    变得更急促,也更有规律。


    像是在发送着某种无声的电码。


    他还看到。


    远处一辆黑色的雪铁龙轿车的后座里,一个穿着和服、身形窈窕的女人的侧影一闪而逝。


    ……


    军统。


    中统。


    日本人。


    甚至可能还有汪伪的76号。


    好家伙。


    陈墨的心里冷笑一声。


    今天这出戏,台下的“观众”可真是够齐的。


    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草台班子的主角,演的这出“纨绔子弟寻亲记”,他们看明白了几分。


    陈墨将那串糖葫芦吃完。


    将光秃秃的竹签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然后像一个真正的无所事事的闲人一样,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里,吹着口哨,不紧不慢地消失在了那片充满了阳光和阴影的人群之中。


    “观海堂”书店,后院。


    那个被称为“风筝”的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依旧站在窗前。


    他亲眼看着陈墨走出了胡同。


    看着他买糖葫芦,吃糖葫芦。


    看着他像一个真正的纨绔子弟一样,吊儿郎当地离开。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欣赏,有担忧也有一种深深的无奈。


    “都看到了?”


    他没有回头,轻声问道。


    “看到了。”


    山羊胡老头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好厉害的一个年轻人。”


    “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和这份说演就演、毫无破绽的演技。”


    “老头子我在这北平城里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


    “是啊。”


    “风筝”点了点头。


    “他是把好刀。”


    “一把刚刚从最烈的火里淬炼出来的绝世好刀。”


    “只是……”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这北平城里,想要借这把刀**的人太多了。”


    “而想要把这把刀彻底折断的人,也同样太多了。”


    他看着陈墨消失的方向,缓缓地说道:


    “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也不知道他这个同样是莫名其妙的年轻人,到底能听懂几分。”


    “又能在这场十死无生的棋局里,为自己也为我们,争得几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