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春猎
作品:《佞幸他不愿以色侍君》 永元十四年,沈恪训刚由江州调职到京中做修撰,沈清辞也和一家人一起随父亲由江州迁居至京城。
永元十五年春日,沈清辞已迁至京中半年,同乡兼好友谢廷和邀他同京中其他士子一起在灵雾山春猎。
定好了汇合的地点和时间,众人便准备分开,沈清辞和谢廷和扬鞭将众人远远甩在身后,朝山林深处而去。
谢廷和骑了一匹西域贡马,高大健硕,毛发乌黑油亮,跑起来尘土飞扬,一骑绝尘。
相比之下,沈清辞的瘦弱黄马则显得有些后继无力,不久便慢了下来,被落在后面。
“你怎么这么不争气?”沈清辞忍不住在马背上拍了一下,轻声抱怨。
抬头见到谢廷和拉了缰绳在前面等他,又笑着追上去,“师兄。”
“明日来我家马场,我给你挑一匹好马。”谢廷和温和地回给他一个笑容,放慢了速度,两人并辔而行。
谢廷和的父亲谢知晦时任吏部尚书,高官厚禄,家资不菲,自然不是沈恪训这样的清贫小吏可比。
京中繁华,居大不易,米油柴盐皆贵,好一点的马更是千金之价,沈恪训那点微薄的俸禄也仅够一家开销,自然买不起什么好马,就连这匹马都是沈清辞一路从江州骑来的。
“那怎么好?”沈清辞抿了抿唇,“父亲说过了,不能总从你那里讨东西。”
“你我之间,何需在意这些?”谢廷和摇摇头,安抚道:“不过是一匹马,难道还抵不上我们的情谊?”
沈清辞见他这么说,也不再推辞,笑着应道:“那好,我可要挑一匹好的,师兄,到时你可别心疼。”
“随你挑,是送给你的,便是千金宝驹也不值什么。”
沈清辞从江州小县入京,人生地不熟,半年以来,多亏了谢廷和照应,不论什么都叫上他一起,也结识了许多京中同龄士子。
他对谢廷和很依赖,见谢廷和将两人情谊比之千金,沈清辞心中漾起涟漪,笑得眉眼弯了起来。
忽然见草叶间有什么东西窜过去了,沈清辞顿时压低了声音,扯了扯谢廷和的袖子,低声提醒,“师兄。”
谢廷和顺着看过去,却笑着摇了摇头,温声劝道:“清辞,那是只幼兔,不过巴掌大小,现下还是早春,再等它长大些吧。”
“师兄既然这么说,那就只好饶了它。”沈清辞点点头,看向谢廷和的眼中闪着光。
两人就这么闲庭信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沈清辞心中满足,也不去管射猎的事情。
在林中闲逛了半天,眼看着快要到约好汇合的时间,两人终于想起是来春猎的,还和其他人约好了要比试谁猎到的猎物多。
“这样回去,肯定要被他们笑话。”看着两人马鞍右侧系着的空荡荡囊袋,沈清辞有些犯愁,“我方才见到了一只鹿,师兄,咱们回去,我去给你猎来。”
说着也不管谢廷和答不答应,直接拍马折返。
谢廷和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跟上。
果然在林间见到一只成年梅花鹿,沈清辞将食指抵在唇间,不许谢廷和出声。他轻巧地掏出弓箭,熟练地搭弓、瞄准,动作一气呵成。
飞箭疾射而出,正中那只鹿的眉心。
梅花鹿哀嚎一声,随即倒地,抽搐了两下便没有声息了。
“师兄你看!”沈清辞欢呼出声,得意地朝谢廷和扬了扬手中的弓,炫耀似地笑起来。
阳光透过林叶间隙洒在他的脸上,有些晃眼。
漆黑的眼珠在光影下波光潋滟,如同风拂春水,漾出万种风情,让人移不开眼。
谢廷和被那笑容晃得有些出神,片刻后才想起要夸赞,正要开口,便又听得一道破空之声。
两人皆是一愣,朝声音的方向看去,便见到那只已经倒地的梅花鹿,喉间又多了一支箭镞。
“怎么回事?”
沈清辞没弄清情况,看向谢廷和也是一脸茫然,两人对视一眼,便一齐翻身下马,前去查看。
还未走至近前,便见到一个小厮模样的身影急急忙忙跑过来,抱起那鹿就要离去。
因力气不够,一抱之下竟未抱起,憋足了劲又试了一次才艰难地挪动,几乎是把鹿拖在地上。
沈清辞哪见过这样的事,都看懵了,眼见人要离开了,才想起来出声将人拦下。
“等等,你是做什么的?怎么抢我的猎物?”
那小厮转过身来,面不改色地瞎说:“这是我们……我们爷射中的,怎么是你的?”
沈清辞才发觉这小厮声音比寻常人似乎更尖细一点,脸细皮嫩肉的,长得也很漂亮,五官偏阴柔,有几分女相。
他被这话噎了一下,小厮说得太理所当然,若不是谢廷和也在身边,沈清辞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他指着梅花鹿眉心,“你看清楚了,这支箭是我射的。”
“哦,”那小厮顺着他的话低头看了一眼,抬手将那支箭拔下扔到一旁,“现在没有了。”
沈清辞从没见过这样无赖的人,一口气堵在胸口,半晌才道:“你主家是谁?怎么不讲道理?”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一马从树后缓步而出。
那人骑在马上,先低头看了一眼梅花鹿和被小厮扔在地上的箭,似是被逗笑了,朝小厮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又将视线转到沈清辞身上,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居高临下地端详。
沈清辞觉得那目光很不舒服,像是在审视,他不甘示弱皱眉看回去。
那马沈清辞看不出品种,只是看着高大健壮,皮毛溜光水滑,甚至似是比谢廷和的还要好一些。
马上的人一身绛紫春衫,胸前衣摆的纹路都是用金线绣成,眉眼上挑,看上去恣意雍容,好似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他是我家的人,怎么,他让你不高兴了吗?”
他略欺下身,朝下面的沈清辞凑近了些,声音带着些久居人上的倨傲,说话时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我让人罚他怎么样?”
谢廷和不着痕迹地朝前一步,拦在两人之间,“原来是信王殿下。”
“哦?你认识我?”裴景扫了谢廷和一眼。
“家父是吏部尚书谢知晦,在下谢廷和。”谢廷和不卑不亢地回答。
裴景却似根本没耐心等到谢廷和回答完,他径直拉了缰绳移开几步,转到沈清辞身侧,视线重新回到沈清辞脸上。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沈清辞也转过身瞪着他,“你是信王,便能抢人猎物不讲道理了吗?”
裴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我说了,若是他让你不高兴了,我就罚他。现在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沈清辞。”
“哦,沈清辞。”裴景将这名字缓缓念了一遍,似是在口中品味,视线黏在沈清辞脸上移不开,“长荣,还不给沈公子赔礼道歉。”
长荣立即从善如流地跪下给沈清辞叩头。
“你消气了么?若是没消气,便让他一直跪着,跪到你消气为止。”
裴景倾下身,凑到沈清辞近前,两人的脸仅隔着一掌距离,他能看到沈清辞鸦羽般的睫毛因为愤怒在轻轻颤动,长眉拧起,脸色也有些发红。
那双漂亮的眼睛怒意涌动,漆黑的眸子亮得出奇,瞳孔深处似是被投入了星火,灼灼逼人,直烧进人心里去,引得人不住往里看。
裴景甚至能看到那里面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那目光过于直白肆意,又透着几分危险,看得沈清辞怒气更盛,他眉心一跳,正要说话,却被人拉了一下。
谢廷和将沈清辞往后拉了一步,退开了些,又一次挡在前面,“信王殿下……”
“我没问你。”话还没说完便被裴景打断。
视线再一次被阻隔,裴景有些不耐烦,拉着缰绳又移了几步,转回到沈清辞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步步紧逼。
“你消气了吗?”
“你少仗势欺人!你的仆人,还不是听你的命令行事?难道这箭也是仆人射的?”
见这人对谢廷和一再轻慢,沈清辞更是遏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哦,原来你是气这个,”裴景恍然大悟,“所以是我的箭惹你生气了,长荣,折断了它。”
长荣连忙应是,把鹿喉间的箭镞也拔了出来,一把折断,扔在沈清辞那支箭镞旁边。
“现在呢?还生气吗?”
沈清辞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气得呼吸不畅,胸膛也随之剧烈起伏,然后感觉有人握了自己的手捏了一下,他转身看去,对上谢廷和担忧的目光。
被那道温和的目光望着,沈清辞心绪平定了些,决定不再跟这疯子继续纠缠。
“把鹿还给我,我要走了。”
“那可不行,”裴景瞥了一眼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又望向沈清辞仍带着怒火的眼睛,一字一顿,“这是我的。”
“信王殿下,”谢廷和的语气依旧温和,“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是亲王,要什么猎物没有?这只鹿是我们先射到的,你又何必硬抢呢?”
“若我偏要抢,你待如何?”裴景好像是第一次拿正眼看向谢廷和。
又一口恶气堵在喉头,沈清辞不顾谢廷和的拦阻,怒气冲冲,“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我偏是这么不讲道理,你又待如何?”
那道视线再度回到沈清辞脸上,沈清辞简直想把那张笑脸扯碎了。
他大口喘了两口气,将自己的气息捋平顺了,狠狠瞪了裴景一眼,拉着谢廷和转身就走。
“师兄,我们不理这疯子。”
“好。”
谢廷和跟在沈清辞身后,上马前,他回头看了裴景一眼,裴景回予他一个挑衅的目光。
直到两人的背影被林木遮住,从树后又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华贵少年。
少年身形圆润,骑了一只略矮小些的幼马,看着地上的死鹿,有些不解地问:“九哥,你干嘛非要抢这只鹿?你很喜欢吗?”
裴景还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笑容意味深长,“的确有些喜欢。”。”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