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细雨像是一张灰蒙蒙的网，铺天盖地的交织着。晚风裹着湿冷的空气，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道路两旁的树木枝桠交错，像沉默的影子，将雾蒙蒙的月光遮掩，落下一片斑驳的阴影洒在林归岸的脸上。


    江泊川站在路灯下，离林归岸的距离并不算远，但他心里却恍然生出一种触不可及的慌乱来。


    江泊川向前一步，目光毫不躲闪的看向林归岸的眼睛，却被树影和夜色掩盖，让他看不真切。


    “江泊川，到此为止吧。”


    林归岸的声线拉的很平，在细细麻麻的阴雨里拉成的一条平直的线。


    江泊川脚步一顿，抿了抿唇，没再上前。


    “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真心感到抱歉也好，还是什么其他的，都到此为止吧。”


    林归岸忽然觉得这些天的自己可怜又可笑，难道因为人生里实在是没有遇见过什么好人吗？


    所以哪怕明知道面前这个人是一个曾经背叛过自己的胆小鬼，也还是会忍不住靠近。


    江泊川现在显然过得很好，有没有她对于江泊川来说日子都是一样的过，所以当初他才会在众多选择里第一个放弃她。


    他利用她，他诱导她，然后又抛弃她。


    如今的江泊川和沈傅明又有什么区别呢？过着光鲜亮丽的生活，如果不是她突然闯入，沈傅明也不会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情人，江泊川更不会想起一个远在异国的牺牲品。


    假惺惺的悲伤过后，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仿佛只要哭过喊过就算是爱过。


    难道她林归岸天生就是被人抛弃的命吗？赵美玲，冯舒然，江泊川……


    凭什么啊？


    林归岸从未生出过如此不平的感觉，不平到她第一次感觉浑身上下包括全世界都要烂透了。


    江泊川看了她几瞬，缓行至她面前，脱下外套想要披在她肩上，却被林归岸垂眸躲过。


    “……”


    江泊川薄薄的唇瓣紧绷成一条平直的线，单薄的衬衣被细雨淋湿隐隐露出精壮的躯体。


    “外面凉，回去说好吗？”


    江泊川单手扶着林归岸发抖的肩膀，另一只手不容拒绝的将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林归岸讨厌死他这副模样了，分明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可在江泊川眼里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顾自的对她好。


    将她的一切埋怨与彷徨衬托的像是无理取闹般无力。


    林归岸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甩开了江泊川的手，将肩上的西装外套大力的甩在江泊川身上。


    “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假惺惺了？！”


    像一个没有脾气的假人一样。


    林归岸满腔都是恶毒的话，眼里的厌恶像是一把刀刺向面前的男人，一时间她竟觉得面前的男人和沈傅明的脸重合了起来，一样的面目可憎。


    她强压着胸口翻滚的堵塞，几乎是怨毒的开口：“你这样虚伪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只是一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对当年的事只字不提，却说着想和她回到过去。


    捡回来一只流浪狗养了两天又觉得没意思，扔掉后偶然在街上又遇见，便又凑上前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说要养它，等到狗死了，再像模像样的掉两滴眼泪，就算是全了这片主仆情谊。


    难道只因为狗不会说话吗？所以它的意愿在人面前就不重要吗？


    江泊川垂眸看着她，林归岸倔强地对视过去，却在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最难堪的模样。


    漫天的雨啊，淋湿了她的肩，她的发，湿哒哒的往下落，连同她可怜的自尊一同摔进泥土里。


    林归岸下意识的错开目光，侧过头，心里恨死他了。


    他总是这样，他总是这样！


    江泊川察觉到林归岸情绪的不对劲，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林归岸这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从小到大有关于爱的一切都是从早亡的母亲和林归岸身上学来的。


    他其实很笨，很简单的东西要学好多遍才会，跟在林归岸身后学习成为一个好哥哥这件事，他都用了好多年。


    他情绪本就内敛，在江老爷子的多年培养之下，他已经习惯了将情绪掩藏，甚至失去了对情绪的表达。


    但在这种时刻，他平静的面色却狠狠的刺中了林归岸。


    江泊川皱眉张了张嘴，迫切的想要说些什么。


    “我只是想帮你……”


    “哈，帮我？”


    林归岸抬眸看着面前男人紧皱的眉头，这么多年的怨恨终于像潮水般倾泻而出。


    “你凭什么帮我？凭你的自私，胆小，怯懦吗？！”


    “我恨死……”


    林归岸说到一半，目光忽然触及江泊川有些晃动的目光，话声一滞，情绪像是忽然泄了气的皮球，狼狈地后退了两步。


    “我……”


    欲言又止的人成了她，林归岸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她……


    “没关系。”


    江泊川走上前抱住了林归岸，用沉闷而又有力的心跳替代了言语发声。


    “没关系的……”


    江泊川的双臂环的很紧，他的怀里还带着阴雨过后的潮湿，两个人湿漉漉的紧紧抱在一起，像两只在雨里互相舔毛取暖的小狗。


    江泊川大手环住林归岸瘦弱的肩膀，另一只手在她的后背轻轻的拍着，就像小时候一样。


    “对不起……”


    道歉的人是江泊川。


    “是我的错。”


    林归岸闭上了眼睛。


    ——


    林归岸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休息室，也不知道江泊川是怎么和林成海说的，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江泊川带出了宴会。


    一直到跟着江泊川上了车，林归岸像是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始终都处于一个十分配合的状态。


    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湿透的坐在车后座，李特助默不作声的开着车，很有眼色的将后座的挡板升起。


    两人默契的谁都没有提刚才在宴会厅外的事情，空气中沉寂着一种诡异的宁静，直到在寂静而又漆黑的夜色里，林归岸的手机闪了闪。


    林归岸睫毛微微颤动两下，才垂眸缓缓拿起手机，上面联系人消息赫然写着林煜两个大字。


    林煜：我明天下午一点的机票，记得来接我。


    手机屏幕的亮度在一片黑暗中格外明显，江泊川不需要怎么特别注意，就能清晰的看清楚林煜两个大字。


    “是谁？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情吗？”江泊川主动打破了宁静。


    “我弟弟，没什么事。”林归岸回答道。


    “林成海的儿子？”江泊川又问了一遍。


    “嗯。”


    “你们关系很好？”


    “一般。”


    江泊川想到上次在林归岸手机看到的那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怎么看也不像是一般的模样。


    “明天有事吗？”


    林归岸抬起头。


    “我的衣服。”


    林归岸反应过来，江泊川这是在说休息室里让她明天去公司给他送衣服的事情。


    林归岸这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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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绪已经平复了下去，褪去了满腔的堵塞后只剩下了浓浓的疲惫。


    江泊川又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过般，轻声的询问她的意见，林归岸将头依靠在窗边，低垂着眸子回道：“上午可以。”


    “下午有事？”江泊川问。


    “下午去机场。”


    “我送你，正好我们一起从公司离开。”


    林归岸没有立刻回答，江泊川侧眸又追问了一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林归岸抬眸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道：“没。”


    江泊川点头，“那正好顺路一起。”


    随后，车内又重归一片宁静，直至李特助将车平稳的开进了别墅园。


    两人淋了好一会儿雨，这会儿回到温暖的别墅内都抽了抽鼻子，然后低头相互斜了一眼又默契的别开脸。


    “洗完澡先别睡，一会儿下楼喝姜汤。”江泊川主动道。


    “嗯。”


    或许是觉得现在这个说什么都乖巧应声道林归岸太难见，江泊川侧过头咳了一声后便转过头来无声打量着林归岸的脸色。


    林归岸扶着额头跑上楼了。


    身后传来一阵带着笑意的咳声。


    咳嗽和头痛就像是哈欠一样，连带性极高，原本只是有些发冷的林归岸洗完澡出来就开头痛泛咳。


    林归岸头顶着毛巾兴致不高的下了楼，从头发丝到缓慢的步子，无不透露着郁闷和情绪发泄过后的疲惫。


    楼下的江泊川和她大差不差的低垂着眉宇，不声不响的在出发熬姜汤。


    将无私奉献精神体现的淋漓尽致。


    林归岸又开始疑惑起来，江泊川对她这么好到底是又图什么？


    以前是为了应付江老爷子，帮他逃禁闭，作为他丧母后的玩伴。


    现在呢？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想到这林归岸不禁扶了扶额头，无奈的用手掌对着自己砸了一下，又想这些没用的。


    大概是她本就头晕的缘故，再加上对自己下手也没个轻重的，这一巴掌竟然直接给自己拍的向后倒。


    万幸的是向后摔倒居然不怎么疼。


    不对……林归岸迟钝的回过头，果然看到了放大版的江泊川。


    江泊川扶着她的肩膀帮她站稳，检查了一下她没什么事，才扶着她坐回沙发。


    “要不还是叫医生吧？”江泊川有些不放心的说。


    “不用，一会儿睡一觉就好了。”


    林归岸觉得问题不大，而且对她来说感冒这种小病熬个几天就好了，几天好不了更严重了的话，那就等它最严重的时候，那时候也就代表快好了。


    毕竟她一向命很硬。


    江泊川虽然仍是不放心，但到底拗不过林归岸，只好让她多喝几碗姜汤然后再回去。


    林归岸跟着江泊川走到厨房干了两碗姜汤，身体发了些汗，自觉这已经是皇家待遇了，当即对着江泊川挥了挥手，信心满满地回楼上睡觉去，并放言明天早饭别叫她，她要睡到天荒地老。


    凌晨三点。


    命很硬并放言要睡到天荒地老的林归岸幽幽醒来。


    一个脸上带着金丝眼镜，身着白色大褂的陌生男人，手里握着又细又长的针管正在往外呲水，纤细而又锋利的针管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泛着异样的白。


    周遭除了这个陌生的男人什么都没有，江泊川也不知所踪。


    白大褂男人见她醒来，手里握着针管笑眯眯凑近。


    “乖，听话，打完这针就好了，安心的睡吧。”


    艹！她就说江泊川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