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开拔
作品:《见春》 皇帝下旨,辽北靖公军更名为征虏军,太子萧沃为主帅,靖国公世子景思安戴罪立功,为征虏军副帅,领三百东宫卫,三日后北上。
离京那日,上京难得艳阳天,为他们送行的只有太子妃景思娴和三皇子萧沅。
景思娴揽着萧沅的肩膀,望着萧沃似有所言。
萧沃蹲下来,抬眸望着萧沅。他为萧沅整理好衣襟,轻声说:“大哥走了以后,你也要记得好好地老师读书。”
萧沅使劲点头,他也不叛逆了:“我肯定听大哥的话。”
“大哥不求你成才,沅,读书并非为了成才。”萧沃柔声说,“读书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心平气和。我们这种人被困在一方小天地中,各种各样的坏心情都会被放大,读了书,起码知道外面天大地大,就会想往外走,不至于把自己困住。”
萧沅似懂非懂地点头。
萧沃知道,萧沅这个年纪是听不懂的。他或许就能听懂那句“读书并非为了成才”,但萧沃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上京,所以这些话,就当是他最后一次嘱咐萧沅。
萧沃双手捧住萧沅的脸,他得把弟弟的模样记住了:“好沅弟,要常给哥写信。”
萧沅点头。
“我为殿下和世子都做了披风。”景思娴从侍女的托盘中拿起第一件绛红色的披风,她展开后,披在了萧沃的身上,系带的时候,她的动作很慢。
萧沃垂眸望着景思娴,看清她眼底的泪。
“表哥从未上过战场,万事……自保为上。”景思娴小声说,一个领结,她系了又拆开,拆了又系上,“辽北冷,表哥又一身旧伤,一定要注意御寒保暖。”
萧沃轻声说:“好。”
“上京城中一切都有我,不必担心家里。”景思娴终于打好了领结,垂眸看见他腰间玉带上悬挂的棉布香囊,她被烫到似的连忙收回手。
景思娴又拿起第二件披风,为景思安披上,她为他整理好鬓发,挤出一个笑来:“栖云呀,一定要听表哥话,知道吗?切记,不要贪生怕死。”
萧沃打趣道:“劝我自保,反而告诫栖云别怕死,这世上竟有太子妃这种姐姐。”
“不一样!”景思娴怼道。
“姐,我都明白。”景思安握住景思娴的手,“我一定保护好表哥,一定打胜仗。”
“长大了。”景思娴心疼地望着弟弟,“我和爹都盼着你们平安回来。”
景思安乖乖地点头。
“栖云青出于蓝只会胜于蓝,娴妹,别担心了。”萧沃拍拍她的肩膀,“早些回去吧,再多说点动情的话,我们都舍不得去辽北了。”
景思娴用帕子擦擦眼泪,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走吧,别耽误时辰。”
萧沃景思安跨上马,向北去。
萧沅追在他们的马后,大喊:“大哥,表哥!”
萧沃勒马。
“平安归来!”萧沅喊道。
萧沃回眸,看见萧沅跟个小豆子似的,跳着跟他们挥手告别,顿时感觉眼睛够涩了。
萧沃挥手跟萧沅、景思娴告别。余光看见城墙上,萧锦与萧回立于高处,也看着这边。萧锦扶着城墙,好像在哭;萧回的脸则沉在阴影中,仅能看清他的月白色长袍。
萧沃急忙收回目光,夹紧马肚,一行人开拔。
黄沙淹没了离别的愁。
—
五日后,辽北中军大帐。
“殿下为何不采取父亲策略,借道鹰州小渡口,于北部野狼谷设伏呢?”景思安看着沙盘,疑惑不解道,“放弃粮马道,真的可行吗?”
萧沃提着檀木鞭,顺了一遍力剌人的行军路线:“你看,力剌这一路,放过鹰、枭二州,直取粮马道。想当初,粮马道的位置可是由靖公军的堪舆师选址,秘密动工完成。只有舅父和内阁几位重臣知道其位置,力剌人又是怎么知道粮马道的位置?”
景思安恍然大悟:“殿下的意思是……有人通敌?”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萧沃提着檀木鞭指向野狼谷,“恐怕这里已经让力剌人设满了埋伏,我们再派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景思安问:“殿下,那我们该如何?”
萧沃指向鹰州小渡口:“文阁,你带五百骑兵到此,记住,放空船过河,兵马不要过江。若有力剌伏兵,必然会攻击我们的船。这样,便可确定那日的朝堂上有内鬼。”
文阁点头:“好。”
“去准备吧。”萧沃朝门外抬了抬下巴,支走了文阁,房中只剩下他跟景思安两人。
萧沃看向景思安:“放出消息,太子会亲临战场。我会带人进攻粮马道的东南起点、枭州。三天后,你要扮成我的模样,带第三支队伍收复隼州。有‘太子’这个靶子,力剌人会把枭州的兵力调去隼州,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坚守十日。”
景思安:“好。”
萧沃说:“这十日,必须转移所有百姓,我要一座空城。”
景思安:“好。”
“十日后,你要假装弃城逃跑,实则留四成兵力藏于城中。”萧沃沉了口气,“待力剌人入城后关闭城门,我会派人驰援你。”
萧沃用木鞭点了点隼州的位置:“这,就是我给力剌人准备的坟墓。”
“殿下——殿下——营外有奸细!”帐外想起文楼的声音,说罢,他就已经扭送那人来到萧沃帐中。
萧沃与景思安都吓了一跳,纷纷起身:“奸细?”
“太子殿下!是我!”说话的正是一个穿着破棉衫、蓬头垢面的男人。他的胡子许久没修剪,又脏又乱,像被人泼了剩饭剩菜的荒草。他身上还有股臭气,估计有好几年没洗澡!
“放开他!”萧沃匆匆绕到沙盘前,把他扶了起来。
萧沃扶着人,与景思安看了很久,才认出来这人是谁。萧沃用自己的手帕擦去他脸上的灰尘,盯着他铮亮的眼睛许久,惊讶道:“菊知?!”
来者正是温如璋的独孙,前国子监夫子、温潜。
“这是温菊知?”景思安不敢相信,平时里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温潜,竟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活脱脱像个叫花子,这竟是温菊知?!”
“是我!”温潜往后退了两步,“殿下和世子的脚程太快,我险些就追不上了。瞧着狼狈模样,半路上,我跌进一个臭水坑。本想找个驿站休整,却怕追不上大军,只好连夜奔波。”
萧沃心里暖烘烘的:“你这是……”
温潜作揖行礼:“我来投军。”
“放着好好的国子监夫子不做,你来着凶险之地作甚?!”萧沃一把将他拉起来,“快回去!你有个三长两短,先生怎么办!我又如何跟先生交代!”
“我已说服祖父,亦向陛下请辞,国有难,岂有退避之理?”温潜说,“何况,菊知与殿下、世子一起长大,你们都上了战场、为国效力,我在府中又怎么坐得住呢?”
萧沃欣慰道:“菊知啊……”
“而且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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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是脑子一热。”温潜从怀中取出一个已经揉烂的字条,递给萧沃,“在殿下离京后,有人把这个送到了温府。”
萧沃展开一看,字条上用小楷写着“重臣通敌,太子危”七个字。
景思安说:“果真如殿下所料!”
萧沃问:“这字条是谁送的,知道吗?”
温潜摇头:“这字条藏在我的糕点中,我去问过小厨房,他们却说,糕点从做出来到送至我房中,无外人经手。我怕惊动了祖父和其他人,便没再声张。”
萧沃看了半天字条,便把它给了景思安。景思安左看右看,说:“这字写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右军现世,一点个人的风格都没有,根本看不出是谁的笔迹。”
“此人是在故意隐匿自己身份。”萧沃提了一口气,“还要接你的手把消息递给我,这人……会是谁呢?”
温潜说:“反正猜也猜不到,这人倒是给我们提了个醒。”
萧沃问:“字条的事,只有你自己知道吗?”
温潜点头:“对,连祖父我都没告诉。”
“好,”萧沃捏紧了字条,呢喃道,“太子危……我可真想知道,这准备害我的人——是谁啊……”
温潜与景思安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一个朦胧的答案。
—
又三日后,萧沃领一万骑兵准备攻打枭州城。开战前,鹰州小渡口来报,野狼谷力剌伏兵袭击空船。
“那人说的没错,必有重臣通敌。”温潜点燃火折子,烧掉了线报,“殿下英明。”
萧沃站在山林中,眺望远处硝烟弥散的枭州城:“待我收复枭、隼二州,你再用这个词形容我。”
“好——”温潜抬头望天,掐指算时辰,“天色发黄,在等一刻,必起尘暴。殿下,良机千载难逢。”
萧沃面如静水,吩咐文楼:“传令下去,一刻后,放箭。”
话音刚落,地上飞沙走石,萧沃屏息凝神,已经听见了风沙赶来的声音。他架起千里镜,看到西北方有齐天高的沙暴向枭州袭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刻钟过后,萧沃打了个“放箭”的手势。
一刹那,万箭齐发,箭上燃着火焰,如一条龙,飞向枭州城。沙暴至,风引烈火、火借风势,枭州城滚起来熊熊烈焰。
天地一片昏黄,很快,站在山坡上就看不见对面的城池了。
萧沃带上面罩,风沙掩盖了他的容貌,他骑上马,拔出身侧的血罗衣,剑指枭州城。
“杀——”
辽北军像一批狼,猛地扑向枭州。城内的力剌人灭火还来不及,又因沙暴看不清辽北军又是从哪爬上了城墙,只得用箭胡乱地向城下射。
城门外,辽北军抱着圆木撞城门,笳鼓阵阵,喊杀声此起彼伏。不过两次冲锋,守城的力剌人溃败,萧沃打开了枭州的南大门。
他策马冲进城中,见一个力剌人就杀一个。
沙暴来了整整七日,辽北军也在枭州城内杀了七日。路上随处可见力剌人的尸体,城中河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与此同时,“太子”对隼州城发起猛攻,力剌人退出枭州,奔往隼州。力剌可汗集中所有兵力攻打隼州,势必取大燕“太子”的项上人头。
开战第八日,力剌人全面退出枭州,辽北军战旗再次于枭州城墙上飞扬。
开战第九日,萧沃的人完成清点,他命温潜、文楼带五千骑兵留在此处守城,自己则携两千骑兵奔往隼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