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分别
作品:《见春》 “我就在这,等你来杀我。”萧沃望着她,眼中好像藏了汪洋。
——大殿下帮你,亦是利用你。
——前车之鉴放在那,后人岂有继续踏过去的道理?
兰见春双手举着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缓缓走向萧沃。他坦坦荡荡地凝视自己,等她过去,甚至两指夹着梅隐,把刀架在自己颈侧,刀刃正好吻上之前兰见春留下的箭疤。
兰见春咬着牙,不敢看他的眼睛,不停躲闪,嗫嚅道:“你利用我,是为争储,对吗?”
萧沃不说话。
兰见春似乎又听见乔竹心的声音,她低下头,眼里噙满了泪水:“一定要跟二殿下争个你死我活,对吗?”
萧沃答:“对。”
兰见春手抖得拿不动刀了:“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死无全尸。”萧沃轻松地笑了,他摁住梅隐,说,“拿稳。”
“我不想搅进去。”兰见春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臂下,“我怕……”
萧沃调侃道:“原来你这么胆小。”
“我怕我会死的很惨。”兰见春抽抽噎噎的,“我怕每天都担惊受怕,我怕我一直坚持的还没有结果就结束了……”
萧沃垂眸,听见眼泪掉在地上的声音,云淡风轻地说:“我也害怕。”
兰见春彻底握不动刀了,她松开手,刀刃离开萧沃脖颈的一瞬间,他伸出手把她揽进了怀里。
当她意识到是什么覆上了自己的唇时,梅隐“咣当”掉在地上,兰见春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她双手架在半空,像冻僵了似的动弹不了。她震惊得眼珠子快蹦出来了,愣了好久才想起把人往外推。
羞愧让她脸颊瞬间通红,她像搁浅的鱼一样挣扎,可他力气太大了,她挣不开,也喘不上来气。
萧沃右手摁住她后颈,左手圈住她的腰,使劲地把她往怀里摁。兰见春挣脱不掉,没想到萧沃看着挺单薄一人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兰见春锤他的肩膀,她害怕极了,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她感觉脊背凉凉的,她又感觉有人在盯着她。
兰见春一睁眼,看见一个身影藏在书架的尽头,它正看着自己,失望地、落寞地叹息。兰见春顿时被铺天盖地的愧疚冲毁了,她认为自己再一次背叛了她的初衷。
来上京,不是为了报仇吗?为何耽于情爱?为何迷恋虚无缥缈的感情?
但萧沃就跟洪流中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一棵大树似的抱着她不肯撒手。
兰见春一咬牙,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推开他,然后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巴掌。
“啪!”
那脆响就跟幽灵一样在废件室飘荡,久久不去。兰见春吓得往后退,她看着自己的手心,不敢相信自己会下狠手。
萧沃用指尖碰了碰自己被打的半边脸,低头望着她,他想看清她是什么表情,可被打的一边脸疼得发麻,什么都看不见。
“疯子……”兰见春步步后退,“你疯了,萧沃。”
萧沃脸边火辣辣的疼,他摸一摸嘴唇,黏腻腻的是血。他垂着头,额前垂下好几根碎发,很快就被汗液、泪液浸湿:“我很想你。”
“你疯了!”兰见春抓住身旁的书架,她使劲地摇头,“过火了!”
“为什么?你先抓住了我,现在又把我推开呢?你没来,我等了你很久。”
兰见春双手捂住眼,她感觉自己一拳砸在了棉花里。萧沃吻了她,突如其来。他也铺垫了很久,但自己都选择了回避。
其实她去了磬音楼,但是半路遇上了皇帝的刺客。她明晃晃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再与萧沃有关联了,皇帝盯着她呢,皇帝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不能及时止损吗?她怕死,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再继续了。
“对不起。”兰见春说,“我其实——”
兰见春望着他,望见他红彤彤的眼睛——很委屈,泪汪汪。兰见春身体却没了筋骨似的,顺着书架滑下去,瘫倒在地上。
她竟然又没有勇气坦白了,她不想萧沃因为她再与皇帝针锋相对。
“我不该这样。”萧沃小声说,虽然很狼狈,但他眼睛热得像烧着了一把火,“你说的不对,我救你、帮你,并非想利用你争储。”
兰见春不敢看他的眼睛了,怕自己会再心软,又放不下他了。
她故意用刻薄的语气说:
“你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你堂堂天潢贵胄,我一介乡野村妇,长得不好看,家世不显贵,还又嫁过人、死过丈夫!难道你疯了吗?会喜欢我?难道我疯了吗?信你会喜欢我?你给我钱,帮我进晦朔司,帮我查案……用各种漂亮话来哄我,不过是想让我替你卖命。”
“不是!”萧沃亦是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语气跟她说话,“我难道要靠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来帮我抢皇位吗!兰见春,我为何要靠你帮我抢皇位,我何至于如此孤立无援?!”
兰见春别开头,讽刺地说:“你今天喝多了?睡醒了身边没有美娇娘,想起我来了?”
萧沃愤懑地说:“你明知我不是滥情的人,为何要说这种话诋毁我?”
兰见春继续讽刺:“你们这种人,不都是一样的吗?生来就在金窝窝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演的倒是情深似海,其实床上永远不缺人。”
萧沃压着火气:“你怎样调侃我都行,唯独不能说我滥情。”
“殿下今年二十有四,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在外有三四个情人,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上京的好饭吃多了,转头想尝点野味,我理解,殿下,我理解你,人都图个新鲜。”
萧沃气得直笑。
“兰见春,你也过火了!我曾见过我母后为了她厌恶的男人生孩子而开膛破肚!我知道我的父母互相厌恶!我母后,我,我的弟弟妹妹们日日夜夜活在灾难中——”
萧沃哭着骂,直抽噎。
兰见春抓紧了膝盖上的布,为难地咋舌,好像惹大祸了。
“我恨我父亲,我不可能成为他那样玩弄感情、玩弄他人命运的烂货!我恶心!我是娶过妻,但那是为他所逼,我选择不了!等他死,我会和离!”
兰见春抬头看他,萧沃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指指他的人中,说:“鼻涕……过河了。”
萧沃直接用手抹鼻子,继续:“我长这么大,从未对哪位女子动过心,也从未与谁有过床/笫之欢。在我遇见我真正喜欢的人之前,我不会做一丁点出格的事。兰见春,我讨厌你诋毁我!”
兰见春从怀中扯出手帕递给他,
“跟以前一样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捅破这层窗户纸?”
“我不甘心。”
“我有丈夫。”
“但他死了。”萧沃反问,“难道你要为了他,守一辈子寡?等以后朝廷给你发贞节牌坊?”
兰见春稍微抬高了声音:“对!我等着陛下封我为天下第一贞洁烈女。”顿了顿,狠心道:“我们一辈子没可能。”
萧沃追问:“你心里没有我吗?就没有一刻,就那么一刻,对我有过——”
兰见春感觉背后有人看着她,她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那你为何要送我香囊?”萧沃摘下腰间的香囊,抚摸上面细密的针脚,“在宗正寺,为何要抱我,为何要给我希望?”
兰见春沉默。
她缝了好几个晚上,又特地去白云观求来了平安符。说这一针一线里没有真情是假的,可这份情,她现在不敢承了,她怕丢了性命。
她说:“你帮潼裕人争,还差点在宗正寺丢了性命,我只是想谢谢你,没别的想法。”
萧沃摘下那只香囊,难以置信:“感谢?你难道不知道香囊——”
兰见春抬高了声音打断他:“我不知道!我不懂上京人的弯弯绕绕,如果让你误会了,对不起。”
萧沃单膝跪下来,掰过她的肩膀,想让她看着自己。
“兰见春,我不在乎你的出身,你的过去,我喜欢的是你的人,跟其他的没有关系。你是我见过最真实、最勇敢、最诚挚、最坚毅、最有力量的女子,我跟你在一起,我就安心。”
兰见春眼眶发酸,她把头扭向了另一边。萧沃总是这样,不加掩饰地夸赞她,给她信心,让她慢慢膨胀,忘乎所以。是,她知道这是真心的,但她不敢承,她要不起了。
“自从认识了你,我感觉我有了靠山,我什么都不怕了,我每天都想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着,我不想病恹恹地见你。可在此之前,在我母后死后,我身边那么多人,都没有一个,能像你一样,让我感觉到安心。”
兰见春越不想靠近萧沃,他就越把自己往他身边拉,就这样纠结、撕扯,心似热油煎。
她说:“你身边有那么多女人,上京城有那么多女人——你怎么就看上了我?”
“我出生在皇家,我的父母为利益而成婚,互相憎恶了一辈子。我的父皇厌弃我,他的女人,他的其他孩子,都视我如仇敌。除了我母后,我不敢吃任何人递给我的饭食,我不敢相信任何人的话,我不敢接受任何人对我的好。”
兰见春眼中渗出泪来,一个羸弱的孩子,在那样残忍的皇宫中长大,该多么艰难……她甚至能想象到萧沃小时候的样子,沉郁,绝望。她抽了抽鼻子,强迫自己不能同情萧沃,不能陷进去。
“我的妹妹,我的母后先继被父皇所杀,我的幼弟被逐出皇宫,我的舅舅为他卖命还被他猜忌。他命令我娶自己的表妹为妻,说是赏赐,可一旦景家或者我出了问题,父皇都可以借这一层关系,让我们一起覆灭。”
兰见春又控制不住地同情他。
“父皇始终不立储,任由我和萧回厮杀,争到现在已经是两败俱伤。可我们都没办法,除非两个死一个,否则父皇不会放过我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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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上京、皇宫都变成了我的囚笼。我只能往上走,我只能争,只有这样我才能改我的命。”
兰见春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无奈地望着萧沃,任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动摇了。
萧沃抓住她的手,诚挚道:“直到我遇见你,直到你不由分说射了我一箭,我就像个疯子一样,我总不自觉地看向你……你能杀了藏在树林里的刺客,你也能给我做出这世上最好吃的饭菜,你还会不顾生死地来宗正寺见我,你像大地一样包容我,又能像神一样救了我。”
兰见春的胸膛剧烈起伏,他说这些话,她怎么能不心动呢?她觉得羞耻的那些东西,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他爱惜的东西远比浮华更重要,自己怎么能不心动呢?
可是,怎么敢心动呢?她和萧沃相遇在错误的节点,一旦跨越雷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我,我不信你心里没有我。”萧沃托起她的脸颊,他早已泪流满面,“我答应了你,我为了我们,我好好活着呢。你怎么不要我了呢?”
兰见春冷道:“我那是睡醒了说的梦话。”
“我不信,”萧沃倔强道,“兰见春,我欣赏你,一心一意地喜欢你,我没办法再离开你了,不要把我推开,好不好?”
“‘上位’要杀我,连云栈要杀我,现在连陛下都要杀我。”兰见春紧咬牙关,缓了很久才说,“我真怕了,真怕了,殿下。”
“陛下?”萧沃才反应过来不对劲,“陛下?”
“我去了磬音楼,半路遇上截杀。司丞说,那是陛下的人。”兰见春终于吐露了心声,“您心意再真,我也不敢承了。”
萧沃露出憎恶的神情,他恨透了皇帝。“对不起。”萧沃捧起她的手,亲亲她的掌心,“你给我点时间,这些问题,我会尽力解决……”
兰见春说:“我一直都怕死。”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一定能处理好一切,你能不能不要抛弃我,求你了……”
兰见春说:“那么多人都想杀我。”
萧沃愣住了。
“因为你。”兰见春气声说,“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萧沃不回答,眼睫毛上都是小米似的泪珠子。
“不要再来找我了。”兰见春说。
月光静悄悄。夜晚要离开了。上京的雾太大了,大到她看不清前路;脚下的路太难走了,难到她来不及抬头看清萧沃的眼泪,难到她分不出精力回应他的真心。
兰见春甩开了萧沃,一直往后退,问:“我们断了吧。”
萧沃缄默。
兰见春:“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萧沃帮她把梅隐捡了起来。这把刀是他十七岁那年亲手锻的,原本是送给母亲的生辰礼物,但母亲在他十七岁的时候永远离开了他。他现在还是要把这刀送给兰见春,她和母亲一样,都是他最重要的人。
萧沃牵起她的右手,把刀送到了她掌心。萧沃望着她画一样美的眼睛,而她在看他泛白的指关节,他很想替她擦眼泪。
“我不会再来纠缠你了。”萧沃擦擦眼泪,拂袖而去。
兰见春背靠着书架,抱头而泣。
她头痛。
—
腊月二十九,章玉良等潼裕贪墨官员处刑,章玉良凌迟,其余斩首。刑部、都察院、晦朔司三司首领监刑。
章玉良在刑架上一直哭,他望着角落里的兰见春,嘴里似乎在念叨什么。
兰见春不忍心再看,在刽子手提刀的时候就匆匆离开。她袖中一直揣着章玉良想要的玉佩,现在只能等他死再还给他了。
兰见春漫无目的地往外走,忽然一阵马蹄声乱,她跟着人们一起往两边躲闪。
“血!血!”
只见从城门方向闯进来三匹血淋淋的马。为首的是个年轻男子,浑身都是血,他身后的两匹马上分别都驮了人,一路都在流血。
路边的人都惊叫不已,还有的被吓得滑倒了。人们乱成一团,踩掉了好多只鞋。
兰见春有股不祥的预感,那些人往城内跑。
此时,菜市口的刑场也听见了骚乱。乔竹心站起来,踮脚往远看,正好看清打头的那人是谁——澄阳侯独子、叶崇。
“何事骚乱?!”乔竹心立马拔出御赐的宝剑,一个箭步飞下监刑台,她指着叶崇,喊道,“此乃御赐长虹剑,见剑如见陛下,来者何人?速速停下!”
叶崇猛地勒马,马惊跳,差点踏死了路边的行人。
叶崇惊慌失措地往后看,自己身后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他进退两难,只好下马。
“臣叶崇——”叶崇拱手跪下,“有要事请求面见陛下!”
乔竹心问:“你身后是何人?”
“回司丞,”叶崇抬高了声音,说,“是并州知府李纳与羌榆县县令庄典,臣有要事须面见陛下,请司丞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