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叶雷

作品:《见春

    叶崇走后第十天。


    岷王府内,气氛阴沉得能挤出水来。


    赛珠秀来王府搭台,唱的正是《西厢记》中“长亭送别”这一折。


    萧沃坐在暖厅中,身上是一张完完整整的白虎皮。他怀抱一把小巧的碧玉如意,闭眼听曲儿,无比惬意。


    而在他的右侧,澄阳侯叶雷紧皱眉头,抬头想对萧沃说点什么,见他没赏脸,又退了回去。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①……”


    萧沃跟赛珠秀的唱词摇如意,浑然“忘了”叶雷求见。


    叶雷站了得有半个时辰,萧沃都没有赐座的意思。


    叶雷扭扭了脚腕,眼冒金星,看赛珠秀的戏服都开始掉火彩了。


    萧沃将如意放到茶桌上,赛珠秀识趣,停下不唱了。萧沃一挥手,她便带着人一块退了出去。


    叶雷拱手,开门见山道:“岷王殿下,求您放过犬子。”


    萧沃喝了一盏茶,抬眸冲他笑:“侯爷这是说哪里的话?本王与令郎无冤无仇,何来‘放过’?”


    叶雷的腰弯得更低了:“十日前,犬子不辞而别,至今杳无音信……”


    “哦?”萧沃问,“所以你就要到本王府上找孩子?”


    叶雷跪下,恳切道:“殿下,求您看在臣的份上,高抬贵手。”


    “——我高抬贵手?”萧沃冷笑,“本王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本王与您并无交集,平日里,岷王府与澄阳侯府也没有来往。毕竟有那档子事在——本王懂得避嫌。”


    萧沃指的是景思娴过去与叶府解除婚约的事。


    叶雷咽了口唾沫,顺着他说:“臣教子无方,给殿下惹了麻烦。”


    “等等……”萧沃侧眼看着叶雷,“澄阳侯,你说的话,本王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你不是要找孩子吗?怎么开始给本王赔罪了?”


    叶雷跪下:“待犬子回来,臣一定——一定狠狠地教训他!可是殿下……臣就这一个儿子,臣确实娇纵了些,都是臣的错……”


    萧沃抬起手,说:“本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叶雷跪得整个人都贴在了地上。


    “孩子跑丢了,做父亲的着急,本王理解你。”萧沃话锋一转,“可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地跑到这来,万一让言官治本王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可怎么办呀?”


    “臣走的偏门,没坐侯府的马车。”叶雷说,“臣不敢给殿下添麻烦。”


    萧沃满意地说:“本王不在乎。”


    叶雷又回到了那句话上:“求殿下……”


    萧沃插了一块蜂蜜杏干吃,打断他:“你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


    叶雷:“殿下……犬子失踪后,臣审了他的下人,说……说犬子与王妃……”


    萧沃盯着他,叶雷不敢再说了。


    气氛陡然冷得能结霜。


    萧沃皮笑肉不笑:“叶崇与王妃怎么了?”


    叶雷咬咬牙:“犬子……叶崇,他胆大包天——他竟敢勾引王妃,坏了王妃清誉——”叶雷实在编不下去了。


    萧沃侧眼看着他,先冷笑,之后大笑不止。


    “这时候又得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萧沃跷二郎腿,“明明是两个人的事,为何非得把罪名都摊在小侯爷一个人身上?就因为她是岷王妃?”


    叶雷惊恐不已:“臣万万不敢!”


    萧沃递给叶雷一只酒杯,端起身边的酒壶,给他斟酒:“这两心壶中一种有毒的,另一种是没毒的。叶侯,你猜,我给你倒的这杯,是有毒的还是没毒的?”


    叶雷手开始抖,他抬眼盯着萧沃,迟迟未动。


    “你是不是觉得,本王不敢杀你?”萧沃笑,“你堂堂澄阳侯、禁军统领,而本王一个刚出大狱、不受人待见的皇子,哪来的胆量杀你?”


    叶雷把酒杯凑到了自己唇边。萧沃笑眯眯的,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让人害怕。他敢怒不敢言,也不敢喝下这杯酒。


    “前几日本王回府,恰好遇见了个不该遇见的人。”萧沃玩味地叹息一声,“本王自己又犯了疯病,提剑一看,你才那狂徒是谁?”


    叶雷冷汗直流。


    萧沃问:“叶侯,你就不好奇吗?”


    叶雷看着那杯酒,迟迟不敢喝。


    “你问本王,叶崇去哪了。本王不知,但本王知道——那狂徒的下场。”萧沃忍着笑,“说实话,我可不敢给澄阳侯下毒。但我敢给闯府的贼人下毒。”


    叶雷瞳仁骤然紧缩。


    萧沃托住了叶雷的酒杯,慢慢把它往上抬,叶雷与那酒近在咫尺,酒香到他鼻子里都成了诡异的尸臭味。


    萧沃说:“本王亲自倒的酒,叶侯为何不喝?”


    叶雷结结巴巴地说:“臣……臣……”


    “你敢来我府上,不就是猜准了本王是个软柿子,不敢拿你们叶家人怎样?你叶侯服个软,本王不得好声好气地把人还给你?”萧沃仍托着他的酒杯。


    叶雷:“臣……恳请殿下,放了臣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萧沃再往上抬了抬酒杯,马上就要把酒灌到叶雷喉咙里了,轻飘飘地说,“你说你,这不是咎由自取吗?早点管好孩子,也就不至于到我府上点头哈腰地求饶了,不是吗?叶侯。”


    叶雷盯着他的眼睛,抱着必死的决心似的:“您答应臣,放了慕之,好吗?”


    萧沃只是笑。


    叶雷的眼泪掉进酒杯里:“求您了。”


    萧沃说:“敬酒哪能不喝?”


    叶雷一咬牙一闭眼,把酒咽了下去。清冽的酒却灼得他嗓子疼,叶雷瘫坐在地,他愤恨地闭着眼,却不敢说忤逆萧沃的话。


    他盯着萧沃,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这位大殿下:他长得与孝仁皇后景怡一模一样,清秀、文静,像辽北的梅花鹿那样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藏着悲切,藏着怜悯。他温良亲和,从长相到性格,都与跋扈阴鸷的萧家人格格不入。


    叶雷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景怡抱着他,站在城楼上迎接自己与景皑班师归朝。萧沃与景怡长得那么像,像到即便今日萧沃杀了自己,叶雷也不会冤、更不会恨。


    “你在想什么?”萧沃望向庭中,偶有雪花飘落,像给大地蒙了一层白纱。


    “臣在等。”


    萧沃:“你有没有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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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没有。”


    萧沃轻笑: “你是怕叶崇出事,还是怕他投靠了本王?”


    叶雷顿时紧张起来:“臣都怕。”


    “你觉得,本王没法成为叶家的靠山,对不对?”萧沃讥诮地说,“也对,本王的疯病连太医都治不好,将来老二登基,我的下场不是圈禁就是死,为何要投靠本王,这不是把全家人往火坑里带吗?”


    叶雷无力地说:“臣从未这么想过。”


    “全京城的官都这么想。”萧沃说,“叶侯,没必要骗本王。”


    “臣知道,殿下没有疯病。”


    萧沃却说:“本王有。”


    叶雷摇头:“殿下只是太爱自己的家人。”


    萧沃眼眶酸涩:“自以为是。”


    叶雷安慰他:“诸皇子的所作所为,陛下都看在眼里。殿下的难,陛下心里都清楚。”


    “你不必说些没用的话安慰我。”萧沃说,“有的父子是父子,有的父子是仇人。今日这出长亭送别好看么?送给你的。”


    叶雷:“殿下——”


    “他被我送去了潼裕,你放心,人还活着。”萧沃说,“他犯了天大的错,本王都会给他兜底,在他回来之前,你这个为人父的必须老老实实地装作一切都没发生。否则,你、我还有景家,都不得好死。”


    叶雷惊讶得都不知说什么好。


    萧沃递给他一只手帕:“擦擦眼泪。”


    叶雷抬起头,伸出手想把手帕接过来,又立刻把手缩了回去。


    “酒里没毒。”萧沃嗤笑,像个做恶作剧成功把大人吓到的孩子一样。


    叶雷接过了他的手帕,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说:“这出戏……唱得好。”


    “请你瞧点好的,”萧沃说,“你要是在磬音楼,有钱都未必能请赛珠秀给你唱一出。”


    叶雷问:“殿下为何要让慕之去潼裕?您……还没放下吗?”


    萧沃无奈地笑:“本王问你,哪些人手下会有火铳?”


    叶雷答:“禁军的神机营和屹王亲军。”


    “对啊,连靖公军都没有火铳。”萧沃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给他,“叶崇却说,官府在查抄私盐贩子时,用火铳杀死了大部分盐工。”


    叶雷反复看密信,确定是叶崇的笔记:“殿下的意思是,这些……是屹王殿下的人?”


    萧沃脸色阴沉:“你看的是第二道密信,而第一道中却说,官府为私盐贩子上街抓壮丁。本王不明白,这‘官府’为何还有两幅面孔?”


    叶雷说:“一面帮又一面抓,显然不是一伙人干的。”


    萧沃不大相信:“是吗?”


    叶雷:“贩私盐可是要杀头的罪过。屹王殿下在潼裕查贪,从贪墨官员查到私盐贩子,实属正常。”


    “正常——?叶崇可说,官府抓壮丁都是明目张胆。”萧沃笑,“老二不是查得如火如荼吗?若你在他治下,你敢让手下直接跑到街上抓壮丁吗?”


    叶雷心中有个答案:“臣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萧沃摇了摇头:“你要问叶崇的下落,本王告诉你了。该怎么做,叶侯心里清楚。请慢走,本王便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