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虎娘

作品:《见春

    兰见春一直睡到了晌午才醒。


    “梳洗一下,再过来用膳。”萧沃把盘子摆好,有的摆的不整齐的,他还特地把盘子摆正,趁兰见春不注意,偷夹了一块糖醋小排吃。


    兰见春站起来,朝萧沃走来,步履虚浮,眼神执拗地盯着他,声音低沉但清晰:“道歉。”


    萧沃闻言,“啪嗒”一声把筷子撂在桌上,慌忙将口中骨头吐出,以为她说自己闯进浴池里的事呢,赶紧说:“我错了。”


    兰见春望着他。


    萧沃态度非常认真:“你得怪我,我那时候太着急了,真怕你淹死在池子里!我应该出去找珠姐来,我不该脑子一热就下水了。但我保证,我当时管着自己的眼睛了,没看别的地方。”


    兰见春摇头,继续说:“道歉。”


    “我错了。”萧沃想了想,自己还做错了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为了把她叫醒,拍了她好几下脸?萧沃说:“我千不该万不该打你的脸,那那那我也不敢碰别的地方啊!你叫也叫不醒,我只能拍了……”


    兰见春焦急地摇头:“你得给王妃道歉。”


    萧沃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我什么要给她道歉?”


    兰见春说:“明明你都同意让她把人带回家了,结果把她喜欢的人支潼裕去了,分明是你不讲理!”


    萧沃:“你脑子没事吧?”


    兰见春摇头:“你得给她道歉。”


    她表情非常认真,萧沃都不敢看她,一看就想笑。


    兰见春:“为什么笑?”


    “我笑你。”萧沃抱着肚子大笑。


    兰见春皱起眉头:“你要是给人留面子,你都不能进人家的屋子。”


    萧沃无奈地笑:“我要做戏给别人看。”


    “做戏?”


    萧沃点头:“我怀疑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昌宁公主,在王府安插了眼线。如果她知道我闹了这么一出,她肯定会有所动作。我就可以顺藤摸瓜,把家贼揪出来。”


    兰见春脑子钝钝的,怎么想都没想出有什么漏洞:“你没骗我?”


    萧沃举双手投降:“从我认识你到现在,我对你说的唯一一次谎话,就是我说我是景公子。从那之后,我再也没骗过你。”


    兰见春这才点头,决定放过了他。洗漱过后,发现萧沃已经帮她把饭菜准备好了。


    “今天还去晦朔司吗?”萧沃用一双新筷子给她夹了青菜,“你的病还没好利索,吃清淡点。”


    兰见春摸摸自己额头,还烫着:“暂时不去了。”


    萧沃问:“你放心不下吴泪吗?”


    兰见春点头:“我怕章玉良死连云栈手里。”


    萧沃想了想:“刑部还未量刑,晦朔司不敢让他们轻易死在自己手中。何况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连云栈应该会留他一命。”


    兰见春点头,脑袋里就像灌了铅似的重。她闭着眼,一个粒一个粒地夹米饭吃,看样子快睡着了。


    萧沃恳切道:“稍微吃点东西,一会好把药喝了。”


    兰见春勉强睁开眼,吃个饭都得费好大的力气。一想到病好之后就又得回晦朔司战战兢兢地过日子,她就怵头。


    萧沃看出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兰见春轻叹一声,说:“磬音楼的椅子太软了,饭菜太好吃了,跟天堂一样,来了就不想走了。”


    萧沃没往深了想,接过她话茬说:“你既然喜欢,那以后就多来,反正我一年得有八||九个月住在这,你来了走我的账的就好。”


    兰见春摇头:“我是说——日子过得太好,容易乐不思蜀。”


    萧沃顿了顿,抬眸凝望她:“你是不想——”


    “虞千户死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什么时候死。”兰见春沉默片刻,“前几天还在一起接犯人入京……甲处的人死于内斗,死了就死了,没什么意义。”


    萧沃想起吴泪给他的那些证词:“所以吴同知托你把证词带给我,也是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


    兰见春点头:“比起死,自己一直坚持的事也因为死亡而一笔勾销——更可怕。”


    萧沃问:“你想退了吗?”


    兰见春望着他:“从小到大,我都没过过想现在这样好的日子。我不知道我走这条路对不对……我也不知道我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萧沃撂下筷子,认真地说:“你觉得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给瑞生报仇。”


    萧沃有些失落:“如果我是何瑞生,我不希望你为了一个死人报仇。”


    兰见春疑惑地摇头:“你不明白。我们……”


    萧沃打断她:“你是又想说,你们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吗?”


    兰见春望着他澄澈的眼睛,她想反驳——“感情深厚”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和瑞生,或许有些苍白了。


    “瑞生是我的家人。”兰见春说,“因为我是我爹从虎窝里捡回来的,所以村里人都害怕我。”


    萧沃惊讶地问:“虎窝?”


    兰见春点头:“我们那里的人,都喜欢男孩。生下来的女孩,如果养不起,就放到山上‘供山君’,其实就是喂老虎。他们觉得,把‘山君’供奉好了,下一胎就肯定能怀上男孩。我爹说,我应该就是被我亲生父母扔到山上‘供山君’了。”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讲旁人的故事,萧沃却听得喉头发紧,震撼得说不出来话。他知道在很多地方、很多人家都不喜欢女儿。但他没想到在羌榆那个地方,会把女儿扔到山上喂老虎。


    他心疼兰见春,更心疼那些被父母抛弃、被世道抛弃的女儿。可这种心疼说不出口,因为他无力改变。


    兰见春说:“我爹上山打猎,在虎窝里找到了我。我很幸运,没被‘山君’吃掉。他把我带回村里,村里人很害怕,说我爹动了供奉,山君会发火,必派虎下山祸害人。”


    “虎来了吗?”


    兰见春摇头:“没有。但因为我的身世,村里的小孩都不跟我玩。只有瑞生……他父亲早亡,母亲改嫁,他与祖母相依为命。村里人都帮衬着何家,唯一的老童生收他为徒,教他读书。瑞生与我同病相怜,他很照顾我。”


    萧沃自幼锦衣玉食,他不知道所谓的“照顾”不光是分她一口吃的那么简单。还有在她被同村的人欺侮时,冲出来将她护在自己的臂弯里;在闹匪患的时候,提着斧子挡在她身前;在她父亲病故后,凑钱帮她葬父,还不顾流言,让她搬到自己家中。


    兰见春难过地说:“没有他我可能……早就饿死了。他受了委屈,我得帮他报仇。”


    “我明白你。”萧沃说,“但我还是那句话,何瑞生一定不希望你为了他,命都不要地去复仇。换做是我,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我如何为她拼命都可以,但我没法见她因我受苦。”


    兰见春问:“为什么?”


    萧沃摇头,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睛良久:“我不知道。”


    兰见春失落地收回目光,她更加愧疚了。


    “你过得好,他会很开心的。你过得不好,他在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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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会为你流泪。”萧沃深吸一口气,“如果你是为了他一个人,才坚持往前走——那我奉劝你,放弃。”


    兰见春说:“可是我已经进了晦朔司……”


    萧沃摇头:“人不能为了给一个死人‘报仇’而活。何况这个死人还不希望你为他报仇。”


    ——望见春勿以我为念,勿因旧情自苦。


    瑞生的遗书的最后一句话。


    兰见春垂眸,流下了愧疚的泪水。准备文试的时候她没想过退,赤手空拳杀豹子的时候她没想过退,但眼睁睁看虞水被人踏死的时候,她是真的害怕了——上京城的人有千百种法子杀她。


    萧沃说:“如果你真的害怕,那以后都不要去晦朔司了。我可以帮你编一个假身份,你逃出去吧。”


    兰见春抬眼望着他,泪水模糊了视线。走吗?就这么走了,半途而废?瑞生,还有吴沟村的乡邻,那不就白死了?萧沃之前在宗正寺受的罪,那不就是白遭了?怎么能退呢?


    萧沃一下子就把她看穿了:“不甘心,对不对?”


    兰见春点头。


    “你把这事想窄了。何瑞生可不是为了保护你而死,他是为民请命!官府不拿人当人看,他是为了讨个公道而死。你一路走到现在,也不是为了他,更不是单纯的想杀了凶手,你是为了给亲族讨回尊严,是为了证明穷苦人也应该堂堂正正地活着——人就是人,不是蝼蚁。”


    兰见春擦了擦眼泪:“公道?公道……对……”


    萧沃:“人有生老病死,这很正常。但若这世上没了公道,有钱有权的就可以随便凌辱、践踏普通人,这不对,没天理!”


    直到萧沃点醒她,她才认清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这世道对普通人来说,太不公平了。


    她得讨一个公道回来。


    人得像人一样好好地、体面地活着,人也得像人一样死得有尊严、有价值。这世道不好,这天下礼崩乐坏,那就得有人来把错误修正,自己好不容易活下来,好不容易走到这个位置,为什么不能走下去呢?


    “我明白了。”兰见春擦擦鼻子,“我不走。”


    “恐惧、畏缩,人之常情。”萧沃说,“但兰夫人你,是有大勇的人。你一次次死里逃生,不是我,是命——是命把你推到了这里。你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还没做,你必须得活着,明白吗?”


    他的眼睛那么坚定。


    “不要怕。”萧沃说,“只要我活着,我就会帮你。”


    兰见春感觉有一双手接住了她的心——是萧沃。


    “你为什么愿意帮我?”兰见春不敢抬头。


    萧沃望着她漂亮的眼睛,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无比矫情。他想了很久,最后才说:“我不希望天下变成这个样子,烂透了……”


    他们沉默了。


    “你之前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萧沃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我现在回答你。”


    兰见春望着他:“不是交易,对吗?”


    “我去了丘州,大雨毁了很多村庄,百姓流离失所,我一路布施,钱袋很快就见了底,我发现我能救十个百个,却救不了千个万个,小恩小惠救不了所有人。我很羞愧,那天我想逃回京城。恰好,在路边遇见了你。


    “你伤得很重,蜷缩在泥地里,身上都是血。我想起了我母亲,她离开我的时候,也一样……你说,你要去上京。我想,我或许可以尽我所能地帮你——我也想跟这烂天烂地斗一斗,或许,遇见你,就是命运给我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