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客这天，夏日晴风吹过漫山遍野，天公作美。


    屋子里空间不大，请客吃饭都是摆桌在院子里。


    院子中间摆放着食堂红色的小方桌，整整齐齐拼成两个大桌子。


    食堂采购早早送来了蔬菜和肉，排骨剁.块放在盆里端了过来。


    家里男人前脚走，后脚王秀兰就拉着田奶奶来找林夏了。


    一刻也等不及。


    恰好食堂炊事员搬桌子送过来，她们正好帮忙摆桌。


    男人一桌，女人小孩儿一桌，来的人只多不少。


    林夏主厨，王秀兰和田奶奶一同打下手。


    先凉菜后热菜，最后上汤和甜点，标准的宴席规格。


    厨房空间不大，三个人在里边略显拥挤。


    在田奶奶洗菜的胳膊第四次被王秀兰撞到的时候，她忍无可忍：“你去外边看看，桌子凳子再擦擦，我自己洗菜就行。”


    拥挤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田奶奶不想王秀兰打扰林夏。


    厨师做饭的时候，一边讲话一边撒调料下手会没轻没重的。


    一旦分心，多的少了控制不住。


    她看得出来，林夏做饭的架势就不一样，做出来的饭菜绝对不差。


    不能人家有个好手艺，最后被她们婆媳两个耽误了。


    王秀兰本人并没有这样的自觉。


    天知道她在家成天面对几张熟悉脸有多烦，出去夜没人和她讲话，身边还要时刻跟着婆婆。


    在乡下她随便和人拉呱，到了家属院，人人都道她来享福，福不福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真的太想和别人聊聊，什么都可以。


    林夏才刚来，她要把握住机会，不能让这么好的人被其他人拉走了。


    否则的话，她不知道还要再等多久才会遇到下一个朋友。


    她真的受够了没有朋友被封印在家里得日子。


    王秀兰一把抢过婆婆手里的丝瓜，用屁股将人往旁边挤了挤：“妈，我来洗丝瓜，你去擦桌子吧，还能坐在那里，你腿不好，坐外边歇歇也可以。”


    一屁股被人挤开的田奶奶：“……”


    娶的什么糟心的婆娘！


    现在知道她腿不好了，早干啥去了。


    在别人家里，她也不好发作，有什么只能等到回家再说。


    林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和谐的婆媳关系，婆婆有架子但不多，儿媳有尊重也不多。


    两个人的相处更多像是朋友。


    如今哪家儿媳妇敢一屁股把婆婆挤开，真有那样做的，怕是下一秒就会被责骂。


    但是刚才田奶奶就没有任何埋怨，林夏看得一清二楚。


    盖上锅盖，林夏站在王秀兰旁边剥蒜：“秀兰嫂子，我看婶子脾气很好，你们也没有争执。”


    她剥蒜的手指了指刚才那一幕发生的地方，示意问的这件事情。


    “这啊。”王秀兰洗好丝瓜，同样拿起一瓣蒜开始剥，“都习惯了，在家也这样，俺婆婆脾气很好，家里几个嫂子总是发电报，都盼着她回去呢。”


    提起来这件事情，王秀兰眼角的细纹都流露出淡淡伤感，不解道：“就是婆婆来好几年了，一直都不回去，家里哥哥嫂子想她想的很，那几个侄子侄女也都很想她。”


    她倒挺想婆婆回去的，在这里她实在是太不自由了。


    时时刻刻都有人看管，出门前都有人唠叨大半天，提醒这不行，叮嘱那个也不能碰。


    叨叨的她整个人都很烦，想逃也逃不开。


    好不容易隔壁新搬来个林夏，她们两个能聊到一起去，等了几年她才等到。


    林夏自然知道田奶奶为什么不回去，回去了王秀兰无人看管，真的会闹翻天。


    造成这样的原因很多个，最大的一个原因是王秀兰太无聊了。


    她根本没有事情干，家务活能干多久，每天抽出时间搞搞卫生，做做饭，剩下的时间她都想找人聊聊天。


    但是家属院的其他人，有好多军嫂都是有工作的，没有工作的也和王秀兰聊不到一起去。


    一方聊的接地气，东家长西家短，另外一方聊的山川湖泊，聊外面的世界。


    王秀兰又是个直肠子，双方沟通多了容易生气。


    就造成了现在这幅场面，田家必须有个人来能控制住王秀兰。


    让人家夫妻分居回去不可能，找小一辈也管不住，田奶奶不来没人来了。


    聊着天，厨房里的切切炒炒很快过去。


    林夏还教王秀兰了好几甜点，都是小孩子爱吃的。


    五六点钟，受邀的军嫂领着家里孩子陆陆续续到场。


    林夏桌子上准备的都有花生瓜子和糖，还有不少军嫂到厨房要给她帮忙，她都婉拒了。


    菜都快做好了，聚在厨房别再因为几句话吵起来，得不偿失。


    饭桌上，林夏正式认识了很多人。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剩下的饭菜都让嫂子们能带的都带回去了。


    这个年代就是这样，桌椅板凳不够的街坊四邻从家带，酒席剩下的菜会分着带走。


    剩下太多根本没办法储存。


    王秀兰、田奶奶和田大丫留下帮着把剩下的垃圾处理了。


    院子里都是女人，陈挺自觉回厨房刷锅刷碗打扫厨房卫生。


    饭桌上林夏知道了很多事情。


    她才知道许钟灵是扫盲班的老师。


    明天她要再拜访一下许钟灵，看看自己现在能不能进扫盲班，半路上车不知道人家要不要。


    王秀兰在听到林夏的打算后，手里的扫把都丢在了地上：“啥？你找许钟灵干啥？不是，妹子，那字有啥好学的。”


    她真搞不懂，怎么林夏刚来家属院，不知道享享清福，怎么要去那种地方受罪，和她家大丫一样。


    “嫂子，我问问能不能让我进扫盲班。”林夏捡起来掉地上的扫把，继续扫垃圾，“她不是扫盲班老师吗？”


    灰色的天幕下，王秀兰猛地抬头看向林夏，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颜色，声音又尖又细：“妹子，你怎么那么想不开呢？你才来几天，不想着在家里享福，去那儿才是受罪。”


    她上前，夺过林夏手中的扫把，交给闺女大丫，拉着人坐下，语重心长：“你还没好好在咱这边转过吧，明天嫂子陪你去，咱好好玩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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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的多了你就不想着去啥扫盲班了。”


    王秀兰想，一定是林夏没有出去转过，看多了外边的漂亮衣服吃多了外边的饭菜，肯定不会再想着去扫盲班受罪。


    一点儿也不自由，怎么看怎么受罪。


    “嫂子，去扫盲班也不耽误到外边的，两者不冲突。”林夏声音温和，并不因为王秀兰的质问改变。


    扫盲班是她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王秀兰对她的好她也都看在眼里，一大早她和婆婆两人就来帮忙了，大丫也走的最晚留下帮忙扫地。


    她也要和人讲清楚，下次来她家别跑空。


    “大丫，屋里边桌子上还有糖和瓜子，让你陈叔叔给你装口袋里，回家和弟弟分着吃。”林夏接过田大丫刚刚接手的扫把，没再让人干活。


    她又朝屋子里喊了一声，让陈挺给大丫装好瓜子和糖。


    田大丫看向奶奶和妈妈，两个人点头同意了，她才开心地笑起来：“谢谢婶婶。”


    “嫂子，你不想学识字吗？不认识两个字，走出去都不知道哪个是商场的。”林夏简单解释说。


    王秀兰一副被人背叛的模样：“不想，商场和供销社那不都是进进出出人最多的地方。”


    “识字有什么用？不是强制要求，大丫也要在家里帮忙的。”


    需要认识什么字？不识字她不照样活了三十多年。


    做什么要为难自己。


    她就生活在家属院，这么大一片天，哪里她不知道，不需要识字也能去。


    家里两个孩子，田营长的工资要养活一大家子。


    婆婆在家属院，公公还在乡下。


    月月都要往家里寄钱。


    一大家子吃吃喝喝，也攒不下多少钱。


    不过日子都是扣扣搜搜的计算着过，大家都是如此。


    王秀兰没打算要大丫上学，女孩子到了年龄结婚就行。


    村子里的女娃娃丢失这样，不单单是她。


    她自问已经对大丫足够好了，对比村子里那些动不动就打闺女的人家，大丫生在她家本身就很幸福了，还上什么学，有什么用处。


    可随军住在家属院，有一条要求就是孩子都要进部队学校，到了年龄一个也不能少。


    王秀兰就是想把大丫送回乡下也晚了，只能认栽让大丫去上学，还要出书本费。


    大丫读书就算了，她对于去扫盲班这件事，还是很抗拒的。


    王秀兰人不坏，心肠也好，可以的话，林夏还挺想和她一起去扫盲班的，多认识些字总是没错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林夏心里是这样想的，也是如此对王秀兰讲的。


    不过显然王秀兰还是不能理解，她心里只觉得林夏背叛了她们农村淳朴小分队。


    很不愿意。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田奶奶一直在旁边听，她想不通怎么林夏要去扫盲班，她也不是很想林夏去。


    林夏离开意味着王秀兰在家里又会不定时作妖。


    当然了，如果能带着王秀兰一起去，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扫盲班不要钱。


    田奶奶眼珠一转，在心里拨打算盘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