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出其东门[番外]
作品:《请不要再进啦》 红烛垂泪,薛向看向蕴真,道:“你无非是觉得我在利用你,或者利用崔家。但没关系,永定侯府非一无是处,我应当也不是毫无价值,你也可以利用我,利用薛家。”
崔蕴真闻言,抬眸直视着他,怒意炽盛。
薛向一哂,站起身来,正预备离去,却再度被她唤住:“薛明劭。”
他生出几分好奇,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话已说尽,你还有何指教?”
素日狠厉褪去,竟奇怪地显出几分柔和之相来。
胸中怒火慢慢熄灭,蕴真平声道:“薛明劭,我是自愿嫁与你的。”
薛向愣了一下,略显迟疑地看向她。
蕴真便在这疑惑的目光中接道:“我是家中幼女,自来备受宠爱,家人对我皆可称得上纵容。崔薛两家又无私交,若我不愿,家里没有人会强逼我嫁给你,三哥更是无论如何都会阻止这门婚事。”
闻言不自觉揪紧心口,薛向的步子便再也迈不动。
“你当明白,即便你之所为并不光彩,更存以三哥所为来威压胁迫之意,但文亭伯府在朝中并非毫无根基,可任你薛家搓扁揉圆,三哥即便暂且失势,亦不会是能被你轻易拿捏之辈。这场亲事之所以能成,全赖我点了头。”
半晌,薛向才应了声“嗯”,静等着她的下文。
“都说危难见人心,以崔家目下之境况,就算你另有所图,但与那些临阵退缩的趋炎附势之徒相比,行事也勉强能算得上有几分担当。”蕴真直视着他的眼,认真重复了一遍,“所以,我并未认为你其心当诛,是自愿嫁给你的。”
薛向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微微蜷握,心中浮起一种诡异的错觉,仿佛他正身处那间威严肃穆的刑部正堂。
却与素日不同,此刻他才是堂下那个犯下十恶重罪的犯人,而她则是主位上正襟危坐的审官,金口玉言间便可为他定罪,断他生死。
“但其行可鄙,当日在茶楼之唾骂,是你应得的,你该当受着。”
“可我既甘愿嫁给你,便是当真要与你做夫妻的。”
蕴真说完话,静静地看着他,神色泰然,方才尚存的半分哀怨与委屈情状倏然消散无踪。
薛向直直地盯着她,心中浮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为得圣心,他盯上了崔家这唯一一个待嫁女,为达目的,行事的确也不光明磊落,当日茶楼匆匆一见,料想她对他应满心厌恶,此门亲事要成难度恐非同一般。且就算能成,依她当日之反应,往后两人恐怕也是势同水火,相看两厌,家宅不宁。
却不想,崔家没过多久,便遣人来传话,同意了这门亲事。
更不想,到今夜,她竟是这般态度。
眼前这个崔家女,与他所预料的着实有些不同。
他看了半晌,也咂摸了半晌,才终于会过意来,踌躇须臾,唤竹影松心上前:“既如此,伺候你家姑娘盥洗吧。”
蕴真洗沐完毕,只着一件江绸中衣从净室出来,长发垂散,未饰钗环,反衬得容颜愈发娇妍。
喉结不自觉地滚了两转,薛向禀退所有仆从,方迈大步子进了净室,不多时,便披着中衣出来。
蕴真端坐在榻沿,抬眸看向他,注视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平头履停在跟前,薛向探手过来,蕴真原本下意识想躲,但犹豫片刻,由着他轻轻替她拨开一绺鬓发。
薛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般严厉:“夜深了,就寝吧,夫人。”
一只莹白的腕子伸出绡帐,被另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不由分说地捉了回去,薛向将她双腕扣在腰侧,借着昏黄的喜烛去瞧被禁锢在身下的新妇的眉眼。
停滞须臾,右手轻轻顺着她的腰肢往下游走,倏而在某处顿住。
他的手指着实有些修长,又带着舞刀弄枪留下的薄茧,蕴真忍不住轻呼出声。
薛向埋首在她耳边,听着她压抑过的破碎音节,用比平素温和许多的语气哄她:“你既真甘愿与我结为夫妻,我亦不会辜负你。这事的确是我对不住你,往后我会尽量弥补。”
拔步床如小舟飘摇,晃荡在暗夜下的山川间。
半晌过后,听得一声尽兴的低哼,痴缠的身躯叠在一处,扁舟终于靠岸,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蕴真偏头看过来,被薛向一把搂进怀中,感受着他起伏的心跳,听得他道:“既是强人所难,我也不奢望当真能得你真心相待,但做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也算不错。”
蕴真被强行桎梏在这个滚烫有力的怀抱中,轻轻蹙着的眉头慢慢舒缓开来。
良人难觅,事已至此,对外夫妻一体,对内,若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亦已足够,至少能给她少添许多麻烦和糟心事。
-
翌日晨起,薛向早早收拾妥帖,在罗汉榻上坐了半晌,一转头瞧见蕴真仍在妆扮,不由微微拧眉。
新嫁娘娇贵,自崔府带来的四个贴身女使各司其职,挽发、敷面、上妆、画眉、点脂、佩饰,忙忙碌碌将近两刻,才渐有停下的趋势。
薛向起身走近,预备候着等她出门。
蕴真却道:“你让开些,挡着光了。”
薛向微抿下唇,正欲挪动步子,又听她道:“你先坐回去,莫催我。”
薛向无言,重新坐回原位,百无聊赖地垂眸打量着自己的装束,认真思考起是否有不妥之处,为何一对比,显得自个儿这般草率。
上下端量几回,也未看出有何礼数不周之处,有些不解地盯着铜鉴前的人看了半晌。
这道目光毫不避忌,叫蕴真敏锐地捕捉到,她稍稍侧开身,自镜中回望他。
视线在镜中交汇,薛向蓦地垂下眼,心中无端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蕴真唇角微微勾起,戴上最后一支玉镯,方起身向他走来:“我好了。”
薛向强装自在地站起身来,与她一起往外行去。
平日利落惯了,薛向步子不自觉间迈得有些大,蕴真被落下半尺,便干脆停下脚步。
见她没有跟上,薛向转头看来,不解道:“怎么了?”
“我身量不及你,你往后当收起平素习性,等等我才是。”蕴真语气平和,并无半分不满,认真同他讲道理。
薛向沉默片刻,伸手邀她先行,蕴真这才重新迈步,与他并行。
走出两步,薛向道:“往后我若有不妥之处,你尽管直言。”
“既结夫妻,当互相尊重,不必你提醒,我自会如此,不会委屈自个儿。”
薛向一哂,面上常年笼着的冰雪之气倏然消散。
蕴真想了一想,又道:“你之恶名,我有耳闻……”
薛向侧目觑她。
蕴真面色平静,语气亦平如深潭水:“官场之事,我无权干涉你,但这些习性,你勿带回家中,我不喜欢。”
脚步微滞了一息,薛向方道:“好,我记下了。”
到得正院,二人向永定侯夫妇请安。
永定侯夫妇本对这桩婚事并不太满意,但不料却因此得中宫亲至颁赏,在帝后面前得脸,于是对这对新婚夫妇倒少有地露了笑颜。
二人出得门来,薛向同她交代:“只来这一次便罢,晨昏定省之事我知道做,你不必守此规矩。”
蕴真侧头,疑惑地看向他。
先前听三哥提过,他在家中并不受宠,依方才所见,公爹婆母即便勉强笑脸相迎,但也疏离冷淡,想来此话不假。
何况公爹本就对此婚事并不满意,能让其出面提亲,他想来已耗费不少心思,往后若再如此,恐怕更要受些不痛快。
她思忖了一阵,没有接话。
薛向以为她还是顾忌规矩,便改口道:“若你当真觉得不妥,非要过来,也不必太过恭敬尽心,做做面子功夫即可。可我是认真的,你若想得通,便不必过来。”
天光微敞,蕴真稍稍住脚。
薛向转头来看她。
她便也隔着三尺之距,去看这个只仓促见过一面,便成为了她夫婿的人。
眉目英朗,昨夜红绡帐中的那分缱绻旖旎荡然无存,仿若只是假象,但威严之相下,却存着几分刻意挤出的平和。
“我昨夜便同你说过,你出阁前日子怎么过,往后还是可以怎么过,不必怕不合适,我自会处理好,你无需担心。”
薛向语气认真极了。
他想,是他对不住她,即便对她并无真情,日后也当尽己所能好生待她,让她过得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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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
四目相对,似乎连眼神也不合时宜地生出几分烫意来,蕴真别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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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假共九日,薛向携蕴真拜访了几位与薛家来往密切的族亲,又伴她回崔府归宁。
崔家众人虽也对这门亲事颇有微词,但面上仍旧客气相待,只是免不了还是带几分淡漠,薛向收敛起当日上门求娶时的锋芒,放低姿态奉承岳父岳母与兄嫂。
蕴真全程不曾与他说过什么话,只冷静旁观他之行事,待用过晚宴将离开时,才同韦湘和蒋萱说了一会子体己话。
韦湘仍旧有些担心:“薛家这位儿郎,怎么看,也当真算不得上选。”
蕴真却道:“其实不差的,未及而立已官至三品,只要不出差错,来日仕途必为人眼热。虽说声名不佳,但依其家世前程,恐怕先前想与其结亲的人家也不在少数,只是清贵人家瞧不上罢了。”
说着起身上前,与韦湘挤在一处坐下,环抱住她双臂,在她颈间轻轻蹭了蹭,宽慰道:“何况,为人处世方面,先前观到了一面,今日不也观到了另一面么?我心中有数,阿娘当放心才是,莫为女儿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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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结束,薛向回到刑部,当真依她所言,改掉了素日公务为重的习性,即便偶尔案件压得紧,也是自行歇在刑部,自此公事不离署,更不曾将白日间那副慑人模样带回家中。
但有一日,他未曾遣人先传话,却回来得有些晚。
蕴真正思量要不要等他一并用晚饭,却见他披着一身清露回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并几支莲花。
这时节市面上尚且没有荷花相售,蕴真有些惊喜:“何处来的?”
“同僚爱侍弄花草,白日间说漏嘴,道家中莲花开了些。”薛向颇有些不自在,道,“下值后,我随他回了一趟府。”
蕴真颇觉好笑,将荷花接过,递予松心插瓶。
薛向这才将食盒搁至案上,取出里头的糖蒸酥酪来:“竹影说你爱这个,恰巧路过。”
这一餐,蕴真有些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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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三月,蕴真表里和气,行事处处妥帖,内宅再安宁不过。
但薛向却有些悒郁,无论她如何在诸事上百依百顺,但始终不曾把他放进过心里,内里仍旧客气疏离。
杜太傅事起,她头一回主动同他谈起家宅之外的事情,却在伸手来捉住他的衣袖时,轻颤了下。
原来她竟有些怕他。
即便初见时便敢当面唾骂他,平日里也因教养与他处处相敬如宾,但私下却这般惧怕他的酷吏之名。
薛向心中又觉好笑,又莫名有些酸楚。
得掌缉狱司后,他头一回徇私,便是为着她那个三哥,圣上为此震怒,赐杖刑。
他本不欲回府,生怕吓着她,在值房歇了几晚,却在杜公伏罪后的第五日,听闻仆役前来传讯,说她病得厉害。
本是急火攻心,症状来势汹汹,但她以他公务繁忙为由,未让仆从传信。后几日面上看着亦有些好转之势,仆妇自以为没大碍,也就松懈了下来,谁知今日却见她一病不起,连水米都难进,这才匆匆遣小子们过来通传。
薛向头一回为家宅中事慌了神,当即策马回府,待下马时,才恍然忆起,身上伤势未愈,并不宜骑马。
已至日暮时分,卧房内光线昏昏,薛向瞧着榻上昏睡不醒的蕴真,倏地闭目。
不过短短五六日未见,她侧颊竟消瘦成这般,薛向蓦地感觉心脏一阵抽疼,却辨不清缘由。
案子压得多,且是圣上亲自吩咐,推脱耽误不得,那十日里,薛向白日间铆足十二分的劲头攻克案件,夜里回到家中,更是几乎夜夜不曾合眼,在榻前守了数夜。
拭汗降温,服药喂水,事事亲力亲为。
有一日夜里,她的病症终于渐有好转之势,他终于得了闲心,坐在榻边安静看她。
起初目光不知落向何处,后来便定在她那紧闭的双眼上。
他头一回意识到,崔家人的睫毛似乎都很长。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拨弄了下她的长睫。
如拨帘见心,他倏然看清自己的心意。
起初不敢置信,而后,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