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拨云见月(九)
作品:《请不要再进啦》 崔述从户部值房出来时,奉和正拿着一份奏报迎面而来,脚步匆匆,神色焦灼。
“何事?”
奉和将奏报递上:“宫里的,哭庙之事有后续了,肃王夜闯宫门,要圣上惩处今日处置文庙之事的女官。”
崔述本不甚在意,但见他面色焦急,知有蹊跷,似想到什么,立刻接过在原地看了,面色慢慢凝重起来,目光最后落在“掌籍周氏”四字上,手上一用力,竟将那份奏报的一角抓皱成一团。
奉和低垂着头去看,见他攥着奏报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面上亦隐隐泛着铁青,一时竟有些惧,忙解释道:“起先文庙那头的奏报郎君也看了,未写明皇后派遣的是哪位女官。刚刚宫中夜宴初散,奏报一送来,得知是周姑娘,我便赶紧来找郎君了。”
瞧他面色实在不太好看,奉和硬着头皮相劝:“待命妇一出宫,宫门也将下钥了,料想今日无从处置此事,郎君已劳累了三日,这两夜都不曾合眼,还是趁宵禁前赶紧回去休整会儿为要,明日便有什么事也好处理。”
崔述未听完他这番话,便沿着千步廊往北走去,奉和急得赶紧追上。
二人方行出三丈远,暗探倏地现身,悄声禀报:“经再探,宫门已下钥,肃王并未获准进宫,肃王妃也仍还留在内廷。”
奉和如蒙大赦,忙劝道:“既如此,想来圣上与中宫并未答应肃王所请,周姑娘今夜应是可以安然度过。宫门已闭,再去无益,郎君,天明再入宫吧。”
暗探悄然隐身,奉和哀哀再劝:“郎君。”
崔述转身往外行去,奉和喜不自胜,随他出了景运门,束关已自下马亭将车驾出,崔述两步迈上马车,这才觉出自个儿仍旧紧攥着那份奏报。
他慢慢将紧握的手摊开,将那份令他失态的奏报重新平整,再阅了一遍,目光落在最后那两排字上——“悖祖宗礼法,妄自干政;以下犯上,残害宗室子”。
都是极适合前朝大作文章的引子,若有心之人妄图通过弹劾女官来抨击中宫,这是极好的靶子。
在新令上,圣上展现出了铁腕,似乎此志磐石无转移,但平心而论,圣上能承担着满朝怒火保他,是因为他尚能推动政令往下推行,而区区一个女官,宫中会不会保,他没有太大信心。
静默片刻,他冷然开口:“去赵长俞府上。”
奉和一惊,赵长俞乃通政司长官,此去因由便不必再问了。
重入政事堂以来,崔述从未拦截过一封往上递的弹劾他自个儿的折子,不知是本就抱着并无善果的心来为此事,还是有足够的信心,认定明光殿不会因此对他有所贬黜,总之对此不甚在意,任由反对之人对他大加挞伐。
此番头一回私下拜会通政使,几近明目张胆地徇私,竟是为了周缨。
这等拦截奏章、壅蔽圣听的天大把柄若落到有心人手里,一旦发作起来,将是何等后果,几乎不敢想象。
奉和暗自心惊,忙让束关改道,自个儿进入车内,见着崔述眉目间显出淡淡的倦怠之态,仍是没忍住多嘴相劝:“周姑娘的事再大,也总有法子转圜。郎君还是当注意身子,年初好不容易休养了几个月,眼下又这般夙夜操劳,别又损了根骨,便再难调理了。”
但见崔述岿然不动,完全没有听进去一星半点,奉和无奈一叹,跪坐于几案边,为他斟上一杯提神的桔梗茶。
天际方露出一线青白,崔述从通政使府邸中出来,吩咐立即入宫。
看这阵势,奉和安敢再劝,赶紧让束关驾车再返景运门。
车方停稳,崔述已掀帘出来,未待杌凳放好,便一跃而下,急匆匆地往里去了,全无素日稳重之态。
奉和看了半日,长叹了一声。
步履匆忙赶至明德殿,卯时尚未尽,殿中静寂,方开始晨间洒扫的宫人见他来得这般早,不由生奇,停下动作和他见礼。
崔述这时才敛去了焦急之色,平和地笑笑回应。
待入偏殿,他未关门,只安静地等待着。
辰时一到,那身影果然从门口匆匆而过,却并未瞧见这一反常态早早亮起的灯光,径直略过往正殿去了。
昨夜闻肃王上疏要圣上治她的罪,周缨提心吊胆地等了半晌,未得发落之令,后来见偏殿灯灭,知帝后已经歇下,此事晚间应是无果了,只得胡乱睡下。
然而到底睡不安稳,又兼记挂着崔述的事,今晨起来精神不佳,但毕竟还未得令,不敢懈怠今日之差事,还得匆匆赶来上值。
一路思绪不宁,到此地时,周缨也未留意到此间不同。
门内忽然探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左腕,稍一用力,将她拽进了门。
猝然被人冒犯,周缨一惊,下意识地想呼喊,鼻尖却蓦地闻到那抹熟悉的雪松柏子清香,已到嗓子眼的呼叫瞬间被咽了回去。
殿门在身后阖上,周缨被他往后一推,后背抵在了门板上。
她迷离的神志终于回笼,慢慢平复下来,仰头去看眼前的人。
许是一夜未眠,他眼下有一圈隐隐的青黑,下颌上冒出一层胡茬,素来整洁的常服上也有些不甚明显的褶皱,显出几分落拓不羁来,与素日那副金尊玉贵容止端严之态大相径庭。
他不说话,微埋着头来看她,呼吸仍旧有些急促,呼出的气息喷在周缨脖颈上,温热、酥痒,令她忍不住想偏头躲开。
但她到底忍住了,仰头去直视他的眼,试图从中窥出些他的情绪来。
候了近半个时辰,他表面已平定下来,但双瞳里暗藏着的一抹焦切还是将他此行的目的暴露无遗。
谁也不曾说话,微凉的风从未关严实的窗户缝隙里吹进来,带起桌案上的书册微微翻卷,成为这方静谧之处此刻唯一的声响。
结束了晨间洒扫的宫人悄然远去,四周俱寂,不闻一丝人声。
清晨的明德殿里,只余一盏伴着他们走过近两载岁月的灯烛在不知疲倦地燃着。
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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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许久,周缨左手微挣,崔述猝然放开手,令她被攥了许久的手腕恢复了自由。
血脉畅通,盈白的腕子上慢慢现出一道红红的指痕来,刺得崔述双瞳微缩,不自在地移开了眼。
周缨却追索着他,随他微微侧头,状若不知地瞧着他。
那道目光里藏着些新奇与玩味,一副懵懂不通世故的模样。然而双瞳亮极,灼灼然似要照透人心私隐,教人之欲念皆无所遁形。
久涉官场、惯看雷霆手段的崔述,竟被这样一道目光逼得垂下了眼帘,然而周缨却似浑然不知,仍旧直直地盯着他。
好半晌,避无可避,崔述终于收敛好情绪,抬眸正眼瞧着她,冷着声问:“你为何要以身犯险?别告诉我是中宫主动挑中了你,以你的资历,显然还不够格去处置这样的事。”
明明是极冷的声调,听来像呵斥,像责怪,但周缨却从其间听出了一丝焦灼与担忧。
她没有出声。
崔述当她默认,于是愈发怒不可遏:“百名宗亲,势力盘根错节,联合起来几乎可撼动整个玉京,圣上要同时动他们尚且要掂量掂量,你身无权柄,身后又无倚仗,怎敢去冒这样的险?你就不怕棋差一着,以身祭旗,又或错误揣测上意,成了弃子?”
周缨淡淡一笑:“那又怎么?”
“你说什么?”
“我不过孤身一人,便落得什么不是,顶天也不过一条命一颗脑袋,连累不到旁人。”
“你……”崔述被她这般玩世不恭的语气哽得说不出话。
“你在担心我?”周缨歪着头看他。
被一言道出心中所想,积压一夜的怒气瞬间倾泄,再难聚到一处,崔述一时词穷。
“你既担心我,就证明此事凶险万分。”周缨直视着他的双目,“既然掺和此事,便如陷龙潭虎穴,那你呢?”
她声音陡然提高了三分:“那你为什么又要赌上身家性命去肃贪,去清田,去稽户?你今日已是一部尚书,位高权重,不去蹈水火,就守着明德殿,来日东宫登极,你更是首屈一指的大功臣,可再保崔氏一族几十载荣光,不好么?又何至于落到今日被除籍出族,家门不得入、祖宗不得祀的境地?”
崔述双眉紧拧,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之人,似是在努力回想,她究竟何时变成了这般尖刻模样。
但到底没有想出答案,于是只能道:“那是我的事。你安安心心地做好你的分内事,不要乱掺和政事,待年岁到了,安生出宫来,殿下自会予你尊荣,我亦会护着你。”末了不知是改口还是补充,总之接道,“崔家亦会护着你。”
“依你所说,若我能平安出宫,殿下亦予我尊荣,我显然必有自保之力。别人即便不敬我,恐怕也不敢随意打杀我。”周缨唇边慢慢绽出一个极浅的笑,“到那时,你为何还要护着我?”
天光大敞,灯油将尽,微弱的灯火扑闪个不停。
周缨又问:“崔述安,你为何要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