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正南大门。


    紧闭的红漆木门被缓缓打开，三辆去往丞相府的马车依次驶出。门旁两道尚有残花寒梅、些许残雪融不掉，积在那，而中间道路却已清扫得干净。


    寒风凛冽，吹拂起车窗的竹帘，她的脸蛋被冻得通红。赵春楹放进火炉里的手抽出来，扯了扯身上的裘皮。


    目光斜过红墙，宫围的一角还担着白雪，仅有一墙之隔，便是广阔天空。


    她看见有穿着单薄的宫女背过身、低着头扫雪。风吹了进来，赵春楹止不住地浑身发抖，她的不适非但未被风吹散，反而愈发严重了。


    赵春楹哆嗦了一下，身子瑟瑟战栗。


    赵未央投来目光，她眼中闪过一丝波澜，似在斟酌着什么。


    “饿了吧？你还没有吃东西吧？”赵未央突然开口，脸上挂着一抹笑意，“等会儿回府后我先带你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没没有。七姐姐，我不饿。”她口吃。


    赵春楹望着她那笑容，心惊胆颤。


    赵未央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把她拉上了马车。明明有三辆马车，虽说赵春楹那辆还有点漏风，确实不如其他两辆舒适。


    她非要让她坐这一辆。


    “不要怕我。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事情。你以后也别叫我七姐姐了，怪生疏的，叫我未央，或者阿姐。都是可以的。”赵未央开怀一笑。


    未央……阿姐……


    这么亲切的称呼，是她配叫的吗？赵春楹狐疑地瞧了她一眼，她的脑袋不会是灌了水，浇坏了吧。


    等她回去要不要告诉主母，再请一个郎中来给她看看。


    “要是叫不出，未央姐也行。”赵未央放软了要求，她深知来日方长，一下子也拉不进她和赵春楹的关系，更别提之前她们水火不容。


    赵春楹瞬间就想起来，她以前在赵未央那里受到过各种折磨，六七岁的时候，她会带着院里的孩童手上欺负她，后来再长大一些她上了学院，虽然人不在家，却用了更加隐晦的手段孤立她。


    她一时说不出一句好话，更喊不出她口中的称呼。


    “七……嫡姐，你没事吧？您要不要去看……”赵春楹支支吾吾地问道。


    “好吧，好歹有个姐。以后你就这么叫吧。”赵未央叹了一口气。


    赵春楹抿了抿唇，点点头。“可是你的身体……”她还是不愿意放过让她去看郎中的心声。


    赵未央乐哉哉地说道：“我有什么事？太医都看过了，我身体好的很呢！倒是你看起来纤弱病态，你才是真正应该养一养身体的人，就该多吃一点，太瘦了！”


    她挥了挥手，想要拍一拍她的肩膀，赵春楹害怕地往后一缩。


    以为她现在又改了招数，要在马车上揍她来报落水之仇，她已经想着要怎么逃跑了。可惜萱紫在马车外徒走，寡不敌一。


    赵未央脸上的笑容尬住，她小声地嘟囔：“这么害怕的吗，我只是想与你亲近亲近……”


    “我只是想要摸摸你的头。”


    “那，那你摸吧。”赵春楹不敢不同意，更不敢相信她嘴中的话，哪晓得是不是在骗她。


    赵未央眼睛一亮，又抬起手，身体微微地站了起来。“当真？”


    “是是的吧。”


    赵春楹感觉一阵不妙，但她不敢动。


    “那我摸啦。”


    赵春楹没有想到，事情并不像她预想的那样糟糕。


    她的脑门上先被赵未央轻轻地弹了一下，然后头顶传来了悦耳的笑声：“笨蛋，我弹你脑门是要反抗的呀。”


    比起反抗不如去顺从，作为一条咸鱼就是她的信仰。


    赵春楹没有吱声，赵未央也不计较，她看得出来她比较沉默寡言，也很了解她对赵未央没有很多话，而且现在，赵未央只想轻轻地抚摸对方的脑袋，什么也不去想。


    ——她很温柔。


    ——她没有做出出格的动作。


    赵春楹尽量乖巧不动，任由赵未央揉捏着她乌黑顺滑的长发。


    “在我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想摸你的脑袋了。”赵未央直言不讳地说道。


    她听着赵未央说的话，顺利的理解成赵未央想拧下她的脑袋，赵未央今天出奇的看不惯她。


    赵春楹害怕地抖了抖，早知道就不上这辆马车了！


    赵未央摸了很久，终于松开了她，脸上出现了满足的表情。她又坐了回去。


    赵春楹手按在坐垫上，温暖的热量从手心传来。她的心绪才好了一点，这马车可真好啊，比她如今住的屋子还要温暖，赵春楹又生出了几丝羡慕。


    其实上了也挺好的，她蹭到了软乎乎的马车呢。


    马车没有行很久，但它晃来晃去，弄得赵春楹困意袭来，她的眼睛微微眯着，强撑着不让自己在嫡姐的马车中睡着。


    赵春楹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赵未央注意到了她的异样，问道：“是不是困了，你可以趴我的大腿上睡一会儿。”


    “不用！”赵春楹紧张回道。


    这她那里敢呀？！


    “好吧。”赵未央从窗户那儿探出头去，“还有多久到。”


    窗户外多了一个丫鬟，她赶忙说：“小姐，还有一盏茶的工夫。”


    “行，快一点，我妹妹要睡觉了。等会儿还得带她吃晚饭呢。”赵未央趴在窗子上大声嚷嚷，赵春楹在旁边看的脸上升起了一丝的怀疑，这可不像她的作风。


    萱紫从一侧窜了出来，她比赵春楹心更大：“七小姐，我家小姐吃不得凉，这大晚上只能喝热汤，你要带她吃什么呀。”


    赵未央眼睛转了转，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们谁现在跑回府里面报个信，叫厨房赶紧做点燕窝补品，谁愿意？我赏你们银子。”


    “七小姐，我去我去！”萱紫头一个举手，探头探脑的。


    赵春楹故意往里躲了躲，她真是怕了萱紫。


    赵未央含唇一笑，“那就你啦，你好像是我妹妹的贴身丫鬟吧，派你去正合适，你最了解她的喜好了。”她将一锭银两抛在了她的手上，萱紫瞳孔骤然发亮。


    “喏！多谢七小姐。”她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数额的银两，而这一点点恩惠只是她随手抠出来的。


    萱紫一路小跑离开了，赵春楹跟着她心一样离开了。


    “你在想些什么？这么出神。”赵未央拿出手来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赵春楹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说完以后，她抿了抿嘴唇。


    赵未央表情一愣。


    “……大概是因为我们之间有着血缘。”她慢悠悠地说道。


    血缘关系么。


    赵春楹嘴角抽了抽，如果不是那随便撒籽的老爹，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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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她上一世已经快忘了干净，十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竟然能让赵春楹模糊了记忆，可她依旧想回到现代，这里的生活很多时候是不方便的。


    就比如现在这匹马车，要行驶一个时辰才能回到赵府，放在现代半个时辰都不用。


    回到了府中，等待她的是一桌的好菜。赵未央遣散了其他的下人，甚至不让他们声张，只留下了萱紫捧着银两，她兴高采烈，不停地朝她挤眉弄眼。赵春楹脸上浮现了一抹尬笑，她恹恹然地坐下。


    赵未央挨着她坐在一旁，懒洋洋地把瓷碗推到她面前，说道：“快吃吧，不然就要凉了，这燕窝得趁热吃。”


    她低头看着寡淡的汤，里面还浮着红枸杞，表面冒着腾腾热气，看来是刚出锅的。


    赵春楹吃饭时没有说话的习惯，她沉默地拿起勺子，将面前的燕窝汤解决。赵未央撑着下巴，观赏着她慢条斯里一勺一勺地喝完。


    “好吃吗？”


    “……好吃。”赵春楹怯生生地回答。对于赵未央的注视，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萱紫，你是叫萱紫吧？”赵未央挑眉，侧头看向服侍在身边的萱紫。


    “是的，七小姐！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赵未央嘴角含笑，“明天元宵给你家小姐好好打扮打扮，我要带她去逛灯会，你等会儿替你家小姐来我这挑几件衣裳。”


    萱紫眼前一亮，七小姐竟然舍得送衣裳给自家小姐，说不定，她们之间的关系能够缓和。


    赵春楹面上惊奇，她在心中想，这只是对方的一时兴起，不要被迷惑了。


    “逛灯会？嫡姐，明日我能不去吗，我不太喜热闹的地方。”赵春楹尽量委婉地说道，她怕触怒了赵未央。


    对比人潮汹涌的灯会，她更想宅在家中，她喜欢看热闹，不代表想要身处烟火之中。


    “不行，整日待在家中有什么意思？说定了明晚我会来接你。”赵未央说。


    赵春楹瞧她这样子是不能反悔了。


    “好吧。”她妥协了。


    “好了，吃完了就回去睡吧。”赵未央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说道。


    “诺。”她说。


    赵春楹几乎是慌不择乱地逃跑了，她害怕再留下来，会被赵未央的糖衣炮弹所沦陷。


    落了水的七姐姐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让她觉得仿佛在做一场梦。如果明天梦会醒来的话，那不如一开始不做这个梦。


    赵春楹回到闺房，关上门，她和萱紫才能说亮话。


    “小姐，我觉得七小姐变了，说不定她能帮帮我们……”萱紫语气轻快地说道。


    赵春楹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就这点恩惠就将你忽悠啦！知道你爱财，可你也要仔细想想，落了水就能性情大变吗？”


    萱紫捂着脑袋激动地说道：“可是，刚刚在饭桌上七小姐对你可体贴了，我看得出来，她在向你示好。”


    “那你是不知道她刚刚在马车上怎么对我的，不然你只会更加的震惊。”赵春楹撇了撇嘴，没有当成一回事。


    “怎么对的？”萱紫好奇地问。


    “不跟你讲啦，我要睡觉啦！”赵春楹故意吊她胃口，脱了鞋子就往床上爬，把那挂起来的帘子放下，一扯，她又探出脑袋，“明日不要把我叫起！”


    萱紫点点头，她熄了灯从屋内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