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着跑腿送餐，虽然不是什么重活，但想着文崽到底是人生地不熟的去那县城里面讨生活。


    郭奶奶心里记挂着，一晚上没睡好，半夜辗转的时候，还吵醒了和她一个房间的郭小花。


    “阿奶？”家里有了余钱，小姑娘的脸上看着也有了点肉，虽然头发还是发黄粗糙的像是稻草。


    这会子被吵醒，顶着个鸡窝似的脑袋就要抬头去看她。


    郭奶奶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盖着的被子，哄她继续睡，“阿奶起来喝口水，你快睡吧。”


    “——哦。”小姑娘不疑有他，没等郭奶奶再多拍两下，就又重新睡着了。


    外面天色还是黑的，郭奶奶起身喝了口水，在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底下躺着的床是用竹子做的，上面虽然垫了厚厚稻草又加了一层薄褥子，但毕竟很有些年头了，哪怕再小心的转身，也不免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担心把郭小花再吵醒，郭奶奶也不打算再继续睡，轻手轻脚的起床后，就摸黑到了家里的厨房。


    难得奢侈一回，倒了一点豆油在那油灯里，灯芯很细，这样豆油用的时间能够更久些。虽然还是不怎么亮堂，但多少也能大致看清楚屋子里面的东西了。


    她没舍得倒多，天估摸着再过一两个时辰就亮了，到时候借着天光也能看清。


    把手洗了洗，原本想要把那黑面拿出来做饼，想了想，又换成了一直都没舍得吃的杂面。


    狠狠心抓了好几把杂面放在揉面盆里，原本放在厨房房梁底下吊篮里面保存着的猪油也被她拿出来了，准备做一个猪油杂面葱花饼。


    摊完饼子，如果还能有揉出来多的面，等天亮的时候，还能再给他们做一个杂面猪油汤面当早食吃。


    正好前几日家里的鸡也开始下蛋了，虽然下的不多，有时候一天能有一两个，有时候一天都没有。


    但到今天也攒了有四个。


    等做了面，还能在面上再卧个荷包蛋。


    肚子吃饱了，才有余力去做工。


    心里大概盘算了一下，确定自己没再忘了什么后郭奶奶就舀了一瓢水，准备开始和面。


    等到厨房上面的烟囱开始冒烟的时候，天边不过才刚刚破晓。


    往灶膛里又填了根木柴后，锅里的水开了。


    郭奶奶提起手擀面的两头又扯了扯，然后均匀地洒进锅里。


    等用杂面团做好的面条在水里翻滚几遍后，她再挖了一块猪油放进锅，添了两勺之前集市上买的辣酱，再往锅中添上两把青菜，等水烧开后，最后撒些盐巴和葱花，一锅热气腾腾的热汤面就做好了。


    郭柏文难得一大早是被奶奶叫醒的，他揉着眼睛一边快速从床上坐起身来，一边暗自庆幸，还好昨日签到得到的东西全部都收起来了。


    房间里的桌子有些小，天气冷了，厨房里面的灶台因为刚刚烧过火，连带着整个房间都暖和。所以一般天冷的时候，郭家都是在厨房吃早晚饭的。


    都是一家人，没这么多讲究。


    “阿奶，你今日怎么起的这样早？”他看着天光估摸着离刚亮也没多久，借着洗漱叠被的空档，在屋子里看了眼自己昨日签到得到的手表。


    才五点半。


    真是有够早的。


    “你今日要去县城里面做工，等会路上还要耽误不少时间，不好叫主人家等你的。”郭奶奶还记着自家大孙说的话，精神奕奕的模样，一点也没看出昨夜没怎么睡，“这个时候起来洗漱吃了早饭，再去县城里的时间就刚刚好。”


    小花还在睡觉，她以往早上都是要多睡一会，特别是现在天冷了，就起的更迟了，一般不到七点多是起不来的。


    郭柏文收拾好自己身上今天要穿的衣服，刚进厨房，郭奶奶先是给他递了个包好的油纸包，郭柏文低头一看，就知道这油纸是自己昨天带回来包包子用的油纸。


    昨天吃完包子，他随手就把它丢了。


    也不知道阿奶什么时候把它给捡起来了，不仅捡起来了，还仔细的擦干收好，他好笑的打开油纸包，原本还想要多调笑阿奶一句节约。


    结果低眼刚一瞧，就觉得这油纸包像是块烫手山芋，烫的自己心尖在不住的发颤。


    里面是三张还冒着热气的杂面葱花饼子，上面还带着明晃晃的油光，一闻就是拿猪油给煎出来的。


    看他打开油纸包，郭奶奶赶忙又上前，仔细给包好，结结实实打了好几个结，叮嘱道：“你现在先别打开，这是让你带去县城里吃的，阿奶想着这个油纸倒是个好东西，比干荷叶那些强多了。你昨天走了那么远的路回来，用它包着的那些包子都还是热的。”


    “阿奶想着，就用这个包着，你把这些饼子带过去当午食，那没准等要吃的时候也还是热着的。”


    “放心，这个油纸阿奶擦洗过了，是干净的。”


    “也是阿奶没本事，家里这一点好东西都还是你赚钱才带回来的，”郭奶奶摸摸他的头，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自己在想些什么。语气很是有些感慨，“文崽长大了，可惜你阿爹阿娘没能看到，阿奶能帮你的地方也不多。只是想着县城里面东西贵，不定能有阿奶这样，舍得用杂面和猪油做东西的，你把这些带过去做工路上吃，肯定顶饱。”


    一时间，只剩下厨房灶台灶眼里面没能彻底熄灭火星，那毕毕剥剥的声响。


    与此同时，郭奶奶似乎很不好意思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拍拍他的肩膀后，又拿起大木勺，转过身去打开了灶台上的木头锅盖，似乎准备把锅里还热着的东西捞起来。


    阿奶是真的觉着他很辛苦，不是因为他带回了这么些好东西，也不是因为他能够给家里赚许多钱。


    ……只是因为他现在是郭八文。


    这和他之前对亲缘关系的定义，感觉完全不一样。


    不是必须要有用，一定要成器，才能有资格感受到一些亲情的。


    阿奶和小花，这些时日以来，似乎从来都没有具体要求过他必须要做到什么。


    然而必须承认的是，郭奶奶这样的举动，确实让他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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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没来由的、很温暖的安全感。


    这是他穿越以前没有感受到的。


    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努力想办法赚钱，好强迫自己忘记去思考，忘记自己来这之前发生的事情——没有人需要他，他是多余的人。


    即使被再婚后的父母亲来回踢皮球，他第一反应也是自己已经成年了，确实不需要再去追求什么亲情。这东西又不是什么必需品，哪怕他孤身一人，也能够靠自己活得很好。


    但这并不代表，他当时没有感到落寞，不想有人也能够这样毫无理由的待他好。


    哪怕郭奶奶现在是，因为他是郭八文才待他好的。


    但是他现在就是郭八文，就是她的孙子，郭小花的哥哥。


    想到这里，郭柏文接过郭奶奶刚刚才端上来的汤面碗，放下了自己手上拿着的油纸包，抬头望向郭奶奶，犹豫了一下地说道：


    “阿奶……我能抱抱你吗？”


    郭奶奶很瘦，比她往日里看着的模样还要瘦，几乎只有一把嶙峋的骨头，大概也就比小花重一点。


    但郭小花才九岁。


    这样瘦小的人，却不仅经历了中年先后丧儿媳丧儿子的痛苦，还能为了带大自家两个孙子孙女，努力的在田间地头继续劳作。


    郭柏文内心泛起古怪的感觉，说不清是同情还是什么。


    也没过多久，郭柏文能感觉到郭奶奶突然有了动作——她还任由他抱着，却抬起手，像是她以往对待小花一样，轻轻的在他背后拍了拍。


    那一刻，他几乎心脏骤停，浑身血液冻结，眼睛里打转着的眼泪差一点就忍不住了。


    幸好，她只是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像是在安慰着这个难得孩子气一会的孙子，并没有转过头来看他。


    郭柏文猛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喉咙被攥紧又松开，装作不经意的用袖口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这才放下了手。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很感谢这次穿越的。


    他重新拥有了新的家人，郭奶奶也不用再经历晚年丧孙的痛苦。


    “谢谢你……”


    郭柏文也不知道自己在谢什么，刚刚情绪大起大落一番，他情不自禁地想说声谢谢。


    换来的又是一记轻轻的摸头。


    杂面猪油汤面很好吃。


    虽然郭奶奶的手艺算不上特别好，但这一碗里，把家里全部的好东西都用上了。揉的面团醒发的很好，用它做出来的手擀面也很是劲道，这一锅汤汤水水煮的不算少，郭奶奶还给小花留了一碗，原本自己是不打算吃的。


    但是耐不住郭柏文主动分了半碗过去，劝了一会后，她也就跟着吃了一小碗。


    端着碗的时候，一边嚼着面一边笑的还有些腼腆，“阿奶也是跟着文崽一起，吃上好东西了。”


    这才哪到哪呢？


    郭柏文起身把碗筷收拾好，背上收拾好的背篓，暗自下定了决心，“阿奶我出门了。”


    “诶，文崽路上小心点，晚上记得早些回来啊。”


    “知道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