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笙的消息发出时，距离方玉晟的最后一条消息已经过了五分钟。


    她看了会儿屏幕，发现没动静，便收起手机，指尖无意识地摩梭着微凉的屏幕边缘。


    不远处，那只闻笙偷拍过的小猫又溜达了回来，高高翘起尾巴，在落叶上踩出的沙沙声响格外清晰。


    小猫在落叶堆里寻宝，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兴奋地一下子蹦起来，猛地往前一扑，圆滚滚的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笨拙的弧线，晕乎乎地跌坐在落叶堆里。


    闻笙“噗嗤”一声笑出来，却在下一秒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笑容凝滞在脸上，她猛地回头，眼底的不可置信来不及遮掩——


    方玉晟就站在树下，白衣黑裤，身姿挺拔，斑驳的阳光在他身上洒下细碎的光晕，仿佛从她幻想中走出的剪影。


    闻笙有一瞬间的恍惚，直到看清方玉晟脸上那点不自在，才蓦然清醒。


    她转回头，不再看他，语气故作轻松。


    “刚才手机静音了，后来给你回了消息，你看到了吗？”


    方玉晟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点点头，意识到闻笙现在背对着他，于是开口。


    “现在看到了。”


    “啊……行。”


    方玉晟的突然出现让闻笙的大脑变得有些迟缓，直到方玉晟绕到她面前，她才想起往长椅的一侧挪了挪。


    “要坐吗？”


    方玉晟看起来有些紧张，但还是在她旁边坐下了，还十分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闻笙突然有些想笑。


    回想半个月前，这个人还对她横眉冷对，现在竟然能这样平静地坐在她身边，甚至还会说“谢谢”和“对不起”。


    方玉晟坐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上，像是准备参加什么重要的会议。


    闻笙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你找我有事吗？”


    自从上一次在雨中共撑一把伞，他们之后的几天都没有联系。


    方玉晟的指尖在膝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


    “看到你朋友圈了，刚好我在这附近。”


    闻笙故意拖长了声音。


    “哦……刚好？”


    就算是在附近，以他们俩的关系，应该也不会没事儿特意跑过来找她一趟吧？


    闻笙没有戳穿，目光去寻那只小猫，却发现树叶堆旁早没了它圆乎的身影。


    猫没了，但多了一只笨狗。


    方玉晟靠近她那边的肌肉微不可察地紧绷起来，心情在闻笙这一声变调的“哦”里变得如同飘摇的小船。


    他抿了抿唇，视线落到闻笙挂在手腕的小玩意儿上，终于找到话题。


    “这是什么？”


    看清上面印了些小猫小狗，他有些意外。


    “你喜欢小动物？”


    闻笙抬起胳膊，各种材质的小猫牌小狗牌哗啦啦碰出声响，阳光在上面折射出漂亮的光芒。


    她眯起眼睛，心情肉眼可见转好。


    “喜欢啊，做好人好事的奖励，送你一个？”


    闻笙脸上有彩色的阳光流转，但比阳光更耀眼的，是她脸上璀璨的笑意。


    方玉晟呼吸滞了一滞，强行别过视线，搁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握成拳。


    “谢谢。”


    闻笙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你还没选呢，怎么就谢上了？”


    方玉晟只好把目光转回去，只是非常克制地只落在牌子上，闻笙摊开手心，猫猫狗狗躺在她手上，横七竖八地被捧到他眼前。


    他垂眸，第一眼是闻笙白里透粉的指腹，软软的，看起来像猫抓垫子。


    方玉晟很认真地选了一分钟，最后选了一只表情很乖的长毛小彩狸。


    闻笙挑出来，从自己的掌心转移到他的掌心。


    “以后这就是你的猫了。”


    方玉晟看着小猫，将礼物收进口袋，终于展开正题。


    “对了，呃，你吃过饭了吗？”


    他像是个闯进自己不擅长领域的学徒，语气里带着蹩脚的镇定。


    闻笙假装没察觉，把叮铃哐啷的一串又挂回手腕上。


    “晚饭的话，还没有呢，毕竟现在才五点。”


    方玉晟松了一口气，立刻换上更加刻意的平淡语气。


    “正好我也没吃，既然碰上了，要不要一起？”


    说完这句话，方玉晟就迅速偏过目光。


    想必也知道自己的邀约听起来有多么奇怪。


    闻笙莞尔，起了一点逗弄的心思，却在看到对方有些泛红的耳尖后又偃旗息鼓。


    算了，给人逗急眼了，跑了怎么办？


    “可以啊，去哪儿？”


    方玉晟报出一个餐厅的名字，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怎么样？”


    闻笙有些稀奇地看了一眼他的侧脸，眼底的揶揄更浓了。


    这是学校附近新开的粤菜馆，环境清雅，价格不菲，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能想到的选择。


    “方同学，你该不会是特意来找我吃饭的吧？”


    方玉晟耳尖那一撮红直接蔓延到脖子，半晌后，他像是放弃了挣扎，点头道。


    “对。”


    说着，他站起身，动作略显僵硬地站在闻笙跟前。


    “要和我一起吗？”


    风吹起，落叶打着旋路过他们的脚边。


    闻笙抬起头，阳光从方玉晟的背后打过来，刺得闻笙有一点点眩晕。


    从这个角度，年龄的稚嫩与成熟被模糊，二十岁和二十七岁的差别似乎并没有那么大了。


    “好啊。”


    说完，她抬起手，摆出一个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姿势。


    “拉我起来嘛。”


    背着光，闻笙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面前的人像被定住了一般，但两秒钟后，他还是拉住了她的手，给了点力道。


    闻笙借力站了起来，因为对方比她高出许多的体温，和他指尖接触的地方，变得非常烫。


    方玉晟略显僵硬却努力自然的话题，无论何时总是炽热的掌心温度，还有风送来的他身上与原世界一般无二的清冽气息。


    这一切都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温柔地包裹住闻笙，让她几乎要沉溺进去。


    太像了。


    她能感受到一种虚妄的暖意，从冰冷的现实裂缝中渗出来，引诱着她向下滑落。


    几乎让她产生一种错觉，那场惨烈的死亡从未放松，仿佛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再次走向了彼此。


    闻笙理了理衣服的褶皱。


    “带路吧，方同学。”


    自从发出那条询问的微信，方玉晟就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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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于一种别扭的心情中，但别扭多了，好像也就麻木了。


    方玉晟一副“别搞我了”的表情。


    “别这么喊，方同学什么的，听起来太奇怪了。”


    闻笙刚刚忍住了没逗他，现在可不行了。


    她故作思考状。


    “那你想我喊什么呢？亲爱的？老公？达令？”


    方玉晟在她一声声扬起的语调中，整个人都像是要被蒸熟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被调戏了的某人无力开口。


    “你之前不都是喊我名字？”


    闻笙假装妥协。


    “好嘛，那就……方、玉、晟咯。”


    普普通通三个字被她念得百转千回，方玉晟原本已经尴尬到麻木的心脏，没受住又狠颤了一下。


    走到餐厅吃上饭的时候，已经是六点钟了，方玉晟提前约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刚好能看到落日的余辉。


    闻笙没问方玉晟为什么突然要来这么一出，只是专心享受着美食，以及眼前虚假的欢愉。


    她举起红酒杯——其实里面装的是果汁，对着夕阳遥敬，然后举着杯子看向方玉晟。


    “真是愉快的一天。”


    方玉晟不是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但是遇到眼前这个人，就总是例外。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的酒杯已经碰撞出清脆的一声。


    闻笙仰起头，姿态优雅地仿佛真的是在品尝美酒，随着头部后仰露出纤长的脖颈。


    方玉晟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收回。


    虽说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但他们之间实质上仍是非礼勿看的关系。


    这家餐厅的饭菜味道确实很好，饶是方玉晟这种不重口腹之欲的人也不得不承认。


    他并不是要学什么苦行僧，既然出来吃饭了，就实实在在吃了个全饱，就像他这个人做任何事情一样，都是全力以赴。


    以前和闻笙互相不对付是这样，之后夫妻一体……也会是这样。


    晚饭后，方玉晟打算送她回宿舍，但闻笙拒绝了。


    “我自己慢慢走回去，消消食，就不浪费你时间了。”


    方玉晟张了张嘴，想说不算浪费时间，但他没来得及开口。


    “谢谢你的晚饭，再见。”


    闻笙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这次又是方玉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还有随着她的动作左右甩动的发梢。


    方玉晟：。


    明明一开始主动示好的人是她，看向他时，眼底露出的欣喜也不像作假。


    怎么每次转身都干脆利落得像是一点儿留恋都没有？


    这人真是……


    稳住了就不演了是吧？


    方玉晟低头轻笑一声。


    笑自己竟然纠结这个。


    然而当他转头瞥向橱窗玻璃映出的自己的脸时，却发现这张脸上一丝笑意都无，臭得要死。


    他伸手揉了揉两下，恢复面无表情的平淡样子。


    嗯，这样才对。


    ……他们本来就是合作而已。


    别搞不清定位了。


    即便在心里这么说服自己，但没过几秒钟，镜子里那张脸又耷拉了下来。


    方玉晟：……


    算了。


    他果然还是有点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