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散场，江简的车平稳地驶入酒店门口的泊车位，江与微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谢谢你啦，又帮了我一次。"她揉着太阳穴，声音懒懒的：“以后再也不敢来饭局了，怎么总是要我喝酒。”


    “你不爱喝酒？”她看起来明明很醉人。


    “我酒精过敏。”江与微无奈地再次重复，“超严重的那种。”


    江简呼吸一窒——也就是说他今天再晚到一步，她可能就会有危险。


    手不由得握紧了方向盘。


    “欸，对了。”江与微突然想到：“说好的请你喝酒，要不，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江简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嘴角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我……”


    “嗯？”江与微整个上半身都侧了过去，眼睛里星光闪烁地看着他。


    “……没有理由拒绝。”


    “耶！”她欢呼一声，瞬间精神了，“那我们去采购一下原料！不过，这个点还有超市开着吗？”


    十分钟后，City超市，进口果蔬区。


    江简去停车，江与微则推着小购物车直奔番茄区。


    琳琅满目的品种里，她一眼看中了一盒——个头饱满，颜色深红，蒂部还带着新鲜绿意，一看就很酸！很够味！


    她伸手要拿的时候——


    另一只戴着硕大钻戒的手更快一步，抓走了那盒番茄。


    “……”


    江与微默默缩回手，没关系，还有别的呢。她又瞄准了旁边另一盒品相相似的。


    然而，那只戴着钻戒的手再次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一次拿走了她的梦中情柿！


    江与微的眉头拧了起来。虽然，番茄上也没写她名字，但一次还能说是偶然，两次是不是有点频繁？


    她抬起头，顺着那只手上的钻戒，看向手的主人。


    那是一位保养得宜的中年妇人。从丝巾到皮衣再到皮鞋，没有logo，但江与微能认出来有些是爱马仕的款式。


    妇人不紧不慢地把第二盒番茄放进购物车里，仿佛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站着的江与微。


    ……看她年纪也不小了，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里有几根零星的银白色。算了算了。


    江与微压下不快，又在灯光下认认真真、聚精会神地挑了一盒。


    就在她伸手时，那只戴着钻戒的手第三次伸了过来，拽住了盒子的另一头。


    同时，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在她胸口附近响起：“Excuseme,thisismine.”


    很好，这下江与微来火了。


    她收回手，脸上浮现三分讥笑，三分凉薄：


    “Youdon’tgetabitchpassjustbecauseyou’reold.Andagedoesn''tautomaticallygrantyouownershipofeverythingyousee.”


    妇人显然没料到眼前独自一人的年轻女孩会用如此标准且流利的英文回复她，她上下打量着江与微身上的西服，刻意拔高了嗓子：


    “Howdareyouspeaktomelikethat!Lookatyou!Youshouldn''teventouchthesanicgoods.Spendyourpenniesonadecentsuitfirst,insteadofpretendingyoucanaffordthislifestyle!”


    江与微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Whoareyou?”她围着她转了起来，“Lifestyle?Whatchuevenmeanbythat?Lifestylethatsnatchtomatoeslikecrackheadseagulldive-bombingahotdogcart?


    “ShutyourtrapbeforeIgiveyasomethingrealtocryabout!”


    江与微用街头混混英语狠狠呛了妇人，完了还呲了呲牙。她一米七五的个头，原本就占据了气场优势，妇女好像没见识过这个阵仗，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妈？怎么了？”


    一个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年轻男人快步走了过来，站在妇人身边。


    看到他们站在一起同角度反光的头，江与微没忍住笑出了声。逛个超市都要梳个油头，这俩人不愧是一家人。


    “发生了什么？需要帮忙吗？”


    江简刚刚停好车，正朝这边走来。


    下一秒，四人相对，三人无言。


    江简脸上的平静被打碎了一瞬。


    妇人看到江简，一直强行绷住的矜持瞬间崩盘。戒备、嫌恶和居高临下同时出现在她脸上。


    年轻男人看清江简的脸后，强装镇定地往前站了半步，挡在妇人身前。


    江与微意识到了不对，她偷偷看了看江简，发现他的身体紧绷得快要断掉，于是悄悄拉住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江家人呐。”妇人说着，做作地笑了两声，“哈哈，瞧我这记性，十来年前就被扫地出门了，不能再算是江家人了吧？”


    年轻人似乎想阻止母亲，但手还没抬起来，就被妇人按住了。


    江与微一愣。


    江家？扫地出门？


    谁？江简吗？


    她的嘴比她的脑子还要快，在没有想明白这一切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江与微就已经听到了自己嘲讽的声音：


    “哟，原来会说中文呀。”话一出口，江与微就舒服了。一舒服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听您的口音，我还以为菲律宾吃不着番茄呢。”


    “噗。”


    有好奇的路人一直在隔壁假装挑选青椒，实则伸长耳朵偷听了全程，听到这里，笑得蹲了下去捂住了肚子。


    她身边，江简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在他即将把自己重新冰封起来的时候，她眉毛都快竖起来的怪样显得那么可爱。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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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唯一能支撑他不至于继续坠落的浮木。


    江与微下意识地回握了他。


    江家……扫地出门……


    结合一些她听到的传闻和眼前这三个人的表现，她瞬间猜到，眼前这对母子，大概率是豪门恩怨里最终上位的私生子和母凭子贵的老三老四老五之类的。而江简，应该就是那个宅斗失败的“嫡子”可怜虫。


    “强盗。小偷！”江与微说一句，就从他们购物车里拿回一盒番茄，“是你的吗？你就拿？看着什么都是你的，什么好的都是你的，不要脸的东西。下三滥！没心肝！遭报应！”


    她把番茄放回了货架上：“谁有闲工夫在这儿听你左右脑互搏，一会儿是，一会儿不是的。”她冲着年轻人：“你妈这症状多久了？怎么也不带去干预一下，你是不是一点都没注意到？不孝子！”


    眼看着对面两个人气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江与微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小公鸡，拉着还有些怔忡的江简，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大步走了过去。


    两人推着空荡荡的购物车快步走出了超市。接触到外面冰凉的新鲜空气，江与微才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刚才那股怼人的亢奋慢慢退去，不过，心跳还有点快。


    她看了一眼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江师傅……”


    江简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抓得有多紧。听到她叫他，他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却没有放开。


    江与微感觉自己脸有点热，她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掏出手机查了一下地图：“咦，这里离我们酒店好近啊！要不……”她晃了晃两个人的手，“陪我溜达回去？顺便看看路边其他店有没有原材料卖？”


    春天的晚风，冰凉中总掺杂着一丝暖意和不知名的花香。两个人慢悠悠地走着。江与微偶尔会指着路边橱窗里有趣的摆设叽叽喳喳，江简则安静地听着，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她身上。


    “欸！有全家！太棒了。”江与微拉着他在一家灯火通明的全家门口停下：“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被勒令等在门口，江简看了看空着的手，有些不习惯。


    还好，没两分钟，她再次出现。


    “搞定！”江与微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出来，得意地冲他晃了晃，“置办齐全啦！”


    江简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看着她快活地在他身边蹦跳了一小步，西服没法飞扬，也似乎和“少女”，“青春”不沾边。但他就是觉得她整个人都在路灯下闪光。


    他的心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胀而柔软的情绪填满了。全世界仿佛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这一袋叮当作响的快乐。


    “嘿嘿，”江与微有点不好意思，“那个，对不起啊。说好请你喝酒，结果最后请得特别便宜，便利店的材料就给你糊弄了。”


    江简停下脚步，看着她脸上稍显窘迫的红晕，想说点什么，比如“没关系”，比如“这样很好”，比如“谢谢你”。但他想把此刻的甜蜜全部咽到肚子里，怕一开口，这些美好的东西就会消散掉。


    她的酒，他一口都还没喝就已经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