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汝知的拜帖是第二天早上上门的，巧的是，小夕也来到院门前。


    静安整个人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看着门口，眼神都清澈了许多。


    “我来吧。”


    沈珏收了拜帖，将小夕带进院内：“考虑清楚了？”


    小夕沉默地点头，沈珏没废话，平静道：“先进来。”


    卧房内洗漱的热水还没端出去，静安脸上挂着细腻的水珠，并未束发，只是披着外衣，慵懒地靠在床边，晨光涌入，将她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小姐。”


    静安眯了眼才看清院中的人，她慢吞吞地起身，拢好衣裳，在门前站定：“沈公子告诉你了吗？”


    小夕不知静安指的是什么，闷闷地点头，又觉得不妥，左右摇了摇。


    “市面上所有的流金丸都来自赵家，而西山庄子，就是制作流金丸的源头。”


    很显然，静安的情报超出了小夕的预料。


    “怎么可能？”


    静安看着惊呆的小夕，眼神淡漠：“庄子后山，被赵家层层封锁，我可以将你送入西山。而你，要找到正确的进山路线，药田，工厂位置，守卫情况……能做到吗？”


    小夕还未完全消化，静安却懒得等她思考：“你不用怀疑情报真假，整个大燕，乃至辽国，流金丸的源头都只会是西山庄子这座花楼。”


    “你更不用思考接下来如何应对，你的任务，就是摸清线路，找到布局，将情报带回来，剩下的，我会解决。”


    后续的事情，便要牵扯到起义军攻打吴州了，小夕不适合团体作战，她最大的用处，便是孤军深入。


    “我直接进山不就行？”


    “不可以！”静安严肃打断，“进山的路被赵家封了，到处都是陷阱，只能从内部攻破，找找看庄子有没有直接通向后山的路。”


    “七晖会随时在外侧注意你，每晚你们俩用密语传递消息。”


    静安抬起下巴，向院外示意，七晖站在背光处和小夕打招呼。


    “从现在开始，你是西山某个厨娘的外甥，专程从乡下来投奔的。”


    “西山后勤的管事是个又蠢又色的老鬼，他言语侮辱你，不必理会，可若是对你动手动脚，直接打便是。”


    “厨娘是沈公子的人，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她便好。”


    沈珏站在静安身后，阴影笼罩过来，像黑色的羽翼。


    “即使是死，我也会拿到情报。”


    小夕干巴巴地说了句，好似死刑前的宣誓。


    静安双手交叠，扑哧笑出声：“我要你性命做什么？”说罢，静安轻轻上前，“活着回来。”


    她将一颗流弹塞入小夕手中：“遇到危险便点燃，七晖和几个暗卫随时接应你。”


    小夕捏着手心冰冷的流弹，看向静安的眼中多了几分感动，但很快便消解了。


    “是。”


    静安又絮絮叨叨地交代了许多，生怕出什么岔子。


    待七晖将小夕接走，静安才扭头问沈珏：“你那个厨娘，真的靠谱吗？”


    沈珏哭笑不得，自己早在静安前去西山工作时，便着手安插自己人，怎料半路杀出一个赵荻，本以为棋子会废掉，或再等等，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


    “沈哥哥办事，你放心。”沈珏从身后按住静安的肩膀，仔细捏着。


    沈珏力度刚好，温热的气息从肩膀处蔓延开来，化入静安四肢百骸，整个人都懒散起来。


    又想睡觉了……静安在心里嘟囔，勉强坐直身子，压过心头的疲惫，将孙汝知的拜帖拆开。


    信中很简单，择日请静安到府一叙，理由是，苏宁珞想她了。


    静安看着信纸发笑，苏宁珞想自己？她现在巴不得将这个烫手山芋甩开。


    静安随手将信纸递给沈珏：“明日我去一趟，别担心。”


    沈珏望着那信纸，良久，轻叹一声。


    他怎会不明白静安的意思，哪怕有被毒死的风险，也没人能拦她。


    沈珏收了静安周身鸡零狗碎的玩意，平淡地点了头：“我明日同你一起，在府外等你结束。”


    静安悄悄掀开眼皮看他，在沈珏回身的瞬间，快速扯出一个看似甜美的微笑：“好啊。”


    夏日渐近，吴州的风里夹杂着热气，吹得人昏昏欲睡。


    静安整个人瘫软在马车里：“啊～不想动。”


    她整个上半身贴在层层的靠枕上，仗着裙子够长，双脚吊起来，顺着马车的颠簸，胡乱摇晃着。


    沈珏在一旁翻阅账本，沙沙的翻阅声从他修长的手指间滑出，勾的静安心痒。


    自从大夫的医嘱下来，沈珏再没让她碰过秋来阁的账本，除去大部分静安要出面的情况，背后的交接，对账，运作，沈珏包揽了。


    静安侧头盯着沈珏的手，看着那作画的手在算盘上轻巧地飞舞，下意识地，想摸摸。


    “小姐，到了。”


    阿洲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将鬼迷心窍地静安猛地拉回现实。


    静安冲着车窗挤出一个比哭好看一点的表情，折腾着起身，沈珏放下笔前来扶她。


    在静安起身离开的瞬间，她双手抱住沈珏的脑瓜，吧唧亲了一口。


    “香香小狗，等姐姐回来。”


    沈珏愣在原地，自从剥夺了静安的工作权力后，她无师自通一身勾搭人的本事来，抢了沈珏原本的撒娇路线，给他整不会了。


    真女人从不回头看，所以静安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丝毫没有反思。


    她打着哈欠迈进孙府，苍天在上，她真不是对孙大人不敬，实在是大夫开的药太让人犯困，一连几天她都睡成死猪，虽然睡爽了，但还想睡。


    果然，床是人的第二个情人。


    至于第一个，可能是烧鸡、排骨、猪肘子……


    孙汝知早早在会客厅等着，静安抬脚上前，刚想跪下，给咱们孙大人行个大礼，却瞧见苏宁珞站在一旁，一时间不知道该拜哪边，索性两边都磕了一遍。


    “不必，你是宁珞的朋友，自然是贵客。”


    孙汝知给静安找了座，静安屁股像揪住一样，横竖使力都不得劲。


    孙汝知冷冷地盯着静安：“萧小姐倒是厉害，竟直接将手伸到我家内院了。”


    静安里外不是人，左右被夹击，一气之下，只得咬着牙冲着苏宁珞笑笑。


    “孙大人高看小女子了，小女子是商人，讲究一个买，一个卖。”


    “若是小女子的出现能正好解孙大人的燃眉之急，孙大人又何故计较在下为何出现呢？”


    孙汝知不再说话，看着苏宁珞，眼中闪过静安不懂的情绪，犹豫半晌，对着静安道：“萧小姐再仔细说说吧。”


    静安侧眼眯了苏宁珞一下，见她还是那副冷淡样子，索性不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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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我朝律法，慈善基金类投资和个人私产划分开来的，若是有人将钱存入咱们的慈善基金，说句不好听的，即使被抄家了，钱还是自己的。”


    “若是下面有人想送钱，直接找到咱们，为某位大人存上些基金，御史还能拦着人献爱心吗？”


    “要是急着用，更简单了，入股投资，走一遍账，价格我定，保证干干净净。”


    “是想存大燕国内，还是辽国，都看各位大人的心意。”


    静安对于这种事情简直手到擒来，仿佛生来便会，她歪头看向孙汝知，眼中侵略更甚，这块骨头，是软是硬，啃了才知道。


    “我孙某牵桥搭线，运转善堂，萧小姐能为我带来什么？”


    “从善堂的资助对象，到场地，装修，物料，我萧家全包；后续的账目资金运转，北珍商行全程护航；钱财最终，只会干干净净的流向各位大人的私人账户。”


    “我萧家，从始至终，只要一成利润，和一成股份。”


    “不行，股份只能半成。”


    孙汝知拒绝得很彻底，钱可以给，股份是不能让的。


    静安当然不乐意，即使沈家的目的从来不是这些，但扮演商人，那便要扮演得彻底一些。


    “孙大人，萧家出钱出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错过我们，可再也找不到如此周到的伙伴了。”


    “一成确实太多了。”孙汝知手指轻轻敲打桌面，似乎很是为难。


    “大人何不想想后续的收益呢。”


    静安看着孙汝知，今日这股份她若是退让太多，孙汝知会怀疑她另有所图。


    “最多再抬两分。”


    “三分。”


    孙汝知似是耐心耗尽：“萧小姐，我想即使是北珍商行，也不能在我大燕博得如此多的面子，七分半吧。”


    静安深吸一口气，知道这就是孙汝知的极限了。


    静安故意将整个肩膀松垮下来，做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七分半……既如此，那孙大人可要多多运作。”


    此番，总算是得了两人都满意的数字，孙汝知派下人拿来合约，静安草草看了眼，不外乎是什么保密工作，甚至还将两国律法都标了个清楚。


    静安嗤笑，本就是偷鸡摸狗的勾当，居然还扯来法律保护。


    她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顺带提了几处不合理，便草草签了。


    等战火烧起来，钱在谁手里，谁才是话事人，这轻飘飘的废纸，甚至写的不是静安的本名。


    孙汝知请了静安去内室商议具体情况，两人刚起身，便听到苏宁珞的声音。


    “谈完了，我可以离开了吗？”


    “宁珞。”看得出来，孙汝知很想挽留。


    毕竟是宁珞第一次向他开口，甚至还主动为他仕途着想，为他铺路。


    即使是被辽人蒙骗，那也表明，她是在乎自己的。


    苏宁珞垂下眼睫，漫不经心：“好像没我什么事情了。”


    静安看出孙汝知的心思，知晓他想跟苏宁珞待在一起，主动开口：“苏夫人，这善堂日后免不了您出面打点各方，所以具体细节还是希望能和二位一起沟通。”


    静安将一起二字咬的极重，孙汝知很是受用，上前一步，双手虚虚扶着苏宁珞的胳膊，将她往内室引。


    可静安分明看到，孙汝知的手，根本就没碰到苏宁珞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