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景翰来寿康宫时，只太后一人坐在主位，见他来了，只是轻微动了眼皮，便再无声音了。


    唐景翰知晓母亲在与他赌气，到底没强迫，闷声道：“近来北地不太平，我都是为了她好，母亲何时得了空闲，让长平来御书房一趟。”


    太后没接话，只是叹气：“老了，总喜欢抓着以前的东西不放，皇帝权当心疼下我这老太婆，反正也活不了太久了。”


    唐景翰听得麻木，他何尝不知，太后每况愈下的身体：“母后休要胡说，太医都说了，只是小病。您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太后看着唐景翰，自己出身不高，对于皇位无法给予助力，当下的一切，都是唐景翰自己得来的。


    她身为一个母亲，确实欠唐景翰太多，思及此，太后关切道：“你的身子最近怎么样，好些了吗？”


    唐景翰有些心虚，下意识地抖腿暴露了他的焦躁，他眼神飘忽了一瞬，随后恢复正常：“母后，儿臣一切都好。”


    “梅妃前些日子也是这么说的，说你最近好多了，只是脾气见长……做皇帝，难免操劳，手下人不懂事，拖出去便是，何必动怒，平白伤了自己身子。”


    太后不自觉叨唠了许多，唐景翰低头听着，直到天色渐晚，才告辞离去。


    黑夜悄然覆盖住深宫的每一处，近来天气干燥，唐景翰没由来地觉得一阵烦闷，奈何左右下人都挑不出错来，他想发火也没由头，只得就近踹了太监脚，愤恨道：“都给朕滚。”


    身旁的大太监早就知晓陛下不稳定的情绪，急忙道：“快去请梅妃娘娘。”


    静安睡的迷糊，早忘记了自己写过的劳什子遗书。不知是不是毒药的原因，静安这一觉睡的格外沉，等她醒来，已经是深夜了。


    桌上摆着点心，饭盒中摆着提前准备好的饭菜，可惜自己睡了个昏天黑地，已经凉透了。


    静安没什么大动静，门口守夜的丫头睡得香甜，她没去打扰，只是望着静悄悄的院子。


    苏宁珞的事情一日不解决，她在这吴州，便一日不安生。


    苏宁珞想利用善堂讨好权贵……


    静安心头一动，朝野上下，有些贵族不满足于特定的青楼，他们喜欢玩得更大，也更花。


    苏宁珞在院中养了一众男宠，拱北地权贵女子享乐，美名为诗会，实则是巨大的拉皮条罢了。


    静安嘴角下压，牙齿紧扣，这对夫妻还真是坏事做尽，一个比一个能算计。


    这生意，静安不会做，也不能做。


    苏宁珞圈养了那么多孩子，想必计划很久了，为何现在却突然朝自己发难。


    还有，那番意义不明的，关于京城的碎碎念。


    静安隐约觉得，关于苏宁珞的真相就在眼前，但她需要时间。


    算上静安昏睡的日子，想必苏宁珞很快就会来探静安的口风。


    静安微微握拳，难道，继续赌一把？不行，她可以压上自己的性命，但不能带着其他人一起冒险。


    静安坐下，无视桌边的点心，一杯凉茶下肚，她瞬间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苏宁珞想榨干静安的价值，可以，静安心道，那就看她能不能吃得下。


    静安在书桌前枯坐一夜，思考万千对策，终于将自己熬得头晕眼花，正准备起身活动筋骨，便见沈珏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安安，安安。”


    静安伸手替他顺气：“怎么了？”


    “幸好，幸好……”沈珏单手扶住静安的胳膊，身体因为跑得太快而微微弓起，“真的真的，那解药，是剧毒。”


    沈珏的喜悦溢出嘴角，染到静安脸上，死里逃生，总是令人欣喜。


    “太棒了安安，安安永远都是最厉害的。”沈珏对着幼稚的吹捧，静安也没败兴，接话道：“速速拜见为师！”


    沈珏说着，便跪下行了标准的拜师礼，静安笑嘻嘻地去拉他，嘴上没饶过沈珏，说他装腔作势。


    可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静安拉着沈珏坐下：“你将它真正的毒性同我细细说来。”


    “沈家大夫说，这是军中的毒药……”


    静安河水的手一顿，示意沈珏继续说下去。


    “似乎是军中对待俘虏的惯用药，整个药丸内部含有虫卵，待外衣化去便会在体内催生，令人腹痛难忍，虽不致命，但痛苦万分。”


    沾染一点便令人无法的东西，静安只见过一个，那便是流金丸。


    可军中所用之物，为何会在苏宁珞手中，孙汝知是文臣，最多接触到地方武装，怎么能跟朝廷军队有联系？再加上苏宁珞那句：“纵使是亲姐妹，也难逃彼此折磨。”


    这其中一定有怪，静安收起思绪，开口道：“我会继续跟苏宁珞合作，答应她的要求。”


    沈珏不解，他了解静安，洗钱已经让她觉得罪孽深重，更何况将幼童推入火坑，拉皮条的生意不适合她这种道德感太强的人。


    “你……”


    话未开口，静安便抢先回答：“我会尝试跟她谈判，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我调查一件事。”


    “什么？”


    “查查苏宁珞和她家中姐妹出嫁前的事情。”


    前日为静安诊断的是沈家大夫，不必担心走漏风声。


    接下来的日子，沈珏每日都悄悄找新大夫入府为静安诊治，临走都会特意交代，莫要将此件事情说出去。


    静安甚至专门写了封信，明晃晃地寄到辽国，似乎是真的害怕自己中毒了


    看着孙府后门来来回回的下人，静安知道，苏宁珞就要上钩了。


    可静安仍旧是躲着不见，一是她要拖够苏宁珞所说的解药时间，二来，吴州距离京城过远，静安要的消息，迟迟未能送达。


    直到沈家的信鸽匆匆赶到，静安悬着的心才慢慢落下。


    静安低头看信，感慨苏家姐妹抓马事件的同时，更是对沈家有了进一步认识。


    即使离开京城，仍旧能说动太后，只要静安方向不出错，再陈年的秘辛都能给你查得干干净净。


    这天下，他沈家确实有能分的底气。


    只可惜，前世被起义军和辽国打了个措手不及，否则，应是轮不到自己拯救沈珏的。


    造化弄人啊！


    静安卡着时间，将请帖递到孙府，邀请苏宁珞同秋来阁一聚。


    能否说动苏宁珞，借助这两人将手伸到京城，全看此次博弈。


    次日，秋来阁早早闭店，静安并未亲自迎接，而是站在二楼观察着汹涌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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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宁珞抬头，与静安对视的瞬间，彼此都从对方眼神中读懂了那份，名为野心的东西。


    “多日不见，妹妹可让姐姐好生挂念。”


    静安此次的谈判是立规矩，所以她不想跟苏宁珞扯皮，跷起腿，淡淡回应道：“拜夫人所赐。”


    静安说话夹枪带棒，活脱一副被人算计后的烦躁模样。


    两人僵持不下，静安心中有别的算计，而苏宁珞则以为自己吃定了静安。


    “眼下这种情况，可由不得妹妹思考。”苏宁珞被静安钓得有些不耐烦，索性之间将条件摊开，左右静安都在自己手中。


    “夫人这般，不怕被发现吗？”静安语气平淡，懒得给苏宁珞眼神。


    而苏宁珞好似早已预判，满不在乎道：“若是只有这些，我劝你乖乖听话，孙汝知和我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般脆弱。”


    静安懒得和她寒暄，身体前倾，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苏宁珞，你当真以为我萧家是吃素的？即使中毒，我也死不掉，你信不信。”静安歪头看她，“我不管你那毒虫从哪里得到的，但你这么作贱自己，我若是你妹妹，我也瞧不起你。”


    咚的一声，苏宁珞猛地起身，她眼眶微微瞪大，死死地盯着静安，似乎想从中看出破绽，但很可惜，静安瞳孔中倒映的，只有她慌张的神情。


    “苏小姐急什么，坐。”


    静安提起茶盏，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仿佛中毒的不是自己。


    苏宁珞从牙缝中慢慢挤出几个字：“你懂什么。”


    静安也不拆穿她，继续道：“你想回京城，想证明你比妹妹过得好，我可以帮你，没必要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苏宁珞似乎平静了不少，又恢复到那副贵妇人模样：“萧小姐聪慧，苏某佩服，不知，萧小姐还有什么妙计。”


    “你整日埋怨孙汝知无法回京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为他分担些？夏税马上开始征收，一同的还有人头税与商税，京中大批官员需要供奉，此次若办好了，调回京城指日可待，何必每日都惦记着床上那些事。”


    说罢，静安以一种不屑的眼神轻轻扫过苏宁珞的胸前，只一眼，苏宁珞立刻握紧手掌，苦笑道：“是我小瞧萧小姐了。”


    静安对未来有诸多不确定，她苏宁珞何尝不是在赌，赌辽人查不到燕国京城多年前的风流韵事，只可惜，静安并非辽人，而苏宁珞装腔作势的手段，着实不太高明。


    静安此前便觉得奇怪，苏宁珞多次找自己，又是立规矩，又是打哑谜，她如此大费周章，将自己包装如此神秘做什么？不过是自己第一次下毒，没什么经验罢了。


    沈家传来消息，早年苏家确实有位才女，京中贵族子弟争相提亲，可惜，此人并非苏宁珞，而是她的妹妹苏宁琬。


    说来好笑，苏宁珞作为苏家长女，本与京中新贵常小将军有婚约。


    彼时梅妃娘娘刚刚得盛宠，常家水涨船高，常老夫人看不上平平无奇的苏宁珞，但又不能毁约，只得提出换人，便问苏大人要了苏宁琬去。


    苏宁珞在京中称病一年，为了不错过婚期，苏家将二女儿嫁了过去，算是为其留足体面。


    本就是平平无奇的姐妹相争戏码，偏生沈家还给了静安一些有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