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白慢条斯理地踱进程青的卧室，后腿一蹬便跳到床尾，安静地蹲坐在那，看着程青在衣柜里到处翻找。


    程青抱着从衣柜深处翻出的便携式床垫，扫视了一圈卧室的布局，最终还是决定将地铺铺在自己床的一旁，将干净床单铺好后，上头就被她扔了一条轻薄的空调被。


    如今正值夏末秋初，迎面吹来的风还带着夏日褪不去的燥热，这样打地铺的配置在如今的天气来讲正好。


    程青拍拍手，自认非常满意，便招招手示意蹲坐在床尾的程小白下来，本以为高贵的猫妖大人会对要睡地铺这件事提出异议，程青都在心里打好了应对的腹稿，却没想到程小白只是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便顺从地跳到了自己的小床上。


    程小白抬爪略微感受了一下身下床垫的软度，勉强还算满意，他舒服地打了个小呼噜，趴了下去。


    人类都是弱小又脆弱的，就像是个易碎的瓷器，感觉轻轻碰一下就要流血受伤，要让程青睡地铺，待会感冒发烧折腾得还是自己，再怎么说，作为自己的人型避雷针，得活着吧。


    见程小白接受了自己的小床，程青乐得少费些口舌，便也躺到床上，倾身将灯摁灭。


    在浓重的黑暗中，视力被剥夺，纷乱的心绪得以归于沉寂，睡意在空气中悄无声息地弥漫。


    程青逐渐模糊的意识中突然电光火石般闪过一句话，如同惊雷！


    ……你让我一个连户口都没有的黑户从哪里给你变出货币啊？！


    连户口都没有！？


    睡意霎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噼里啪啦的动静惊动了同样将要进入梦乡的程小白，马上就要进入睡眠被人吵醒，是一件非常令人恼火的事情。


    程小白压着怒火睁眼，目光沉沉地看向在黑暗中隐约可见坐起身的身影，“你最好给我一个十万火急的原因。”


    程青噌的一下转头看向程小白，啪的一下将床头灯摁亮，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眼中的惊慌比从迷蒙中被吓醒的程小白还重，“你没有户口？那你是不是也没有身份证？”


    这是要去打黑工吗？


    “嗯？”被吓清醒的程小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咕哝了一声，待到脑中处理清楚程青的问话后，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不自然。


    “嗯吧。”


    如此熟悉的回答方式，程青眯起了眼睛，冷冷的审视着面前连谎都不会撒，在她目光的注视下逐渐变得不自然的小猫咪。


    “你确定以及肯定你没办法拿到人类社会的身份证明？”


    程小白默默将视线偏移到铺在另一侧的地毯上，哇，毛茸茸的，一看就很好摸的样子，他的爪子在身下床垫蹭了蹭，抬爪就想朝地毯走去。


    身后传来程青幽幽的一句，“猫在心虚的时候总是会显得自己很忙的样子。”刚抬起两厘米的爪默默僵住，几秒后，破罐子破摔地放下，回身面对来自程青的审讯。


    程·试图装作自己没有相关证明·小·以此逃避干活但失败·白在深谙社畜尿性的程青面前败下阵来，摊在床垫上，安分老实地交代了自己的犯罪心理、犯罪动机以及犯罪事实。


    程青跪坐在床铺中间，双手环胸，哼哼两声。


    她就说，一个悄无声息融入人类社会多年且未被察觉的种族，怎么可能会犯没有准备人类社会的身份证明这么低级的错误。


    程小白安静躺尸，“我刚溜达来你们这儿没多久，就惹到了天雷它老人家，没来得及通知族里给我快递身份证明。现在如果需要，知会他们一声，两三天就可以拿到了。”


    “欸？”程青有些惊讶，“你们猫妖送东西用快递啊？”


    “昂。”程小白换了个姿势继续摊着，“不然用什么？”


    见事情基本解决，程青放下心来，也倒回了被褥间，闻言回道，“电视剧里面不都那么演吗，做个手势，光团一闪，咻一下就变出来了。”


    “你都说是电视剧了。”程小白的意识逐渐模糊，模模糊糊地说完最后一句，就迫不及待去会周公了，“一切以实物为准好吧。”


    程青眉梢微动，感觉自己莫名被无形的子弹给重伤了一下。她侧头看向已经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程小白，嘴角一弯，没再折腾他，一拉被子、闭上眼也去会周公去了。


    “皇上~”


    手机闹铃刚响了一声就被程青伸手关掉，她搓了搓自己困倦的脸，看了一眼睡得呼呼的程小白，拿上衣服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


    她也就是因为周末太过懒散，周一会有些起不来，其他工作日还是起得挺利索的，毕竟赚的是人家的钱，多少还是要负点责的。


    “哗啦——”


    程青从挂钩上取下洗脸巾，揩去脸上残留的水珠，顺手将用过的洗脸巾擦了一下台面，才扔进垃圾桶里。


    程青将自己收拾清楚后从卫生间出来，便一把捞起睡梦中的程小白塞进自己的通勤包里，在程小白茫然且充满愤怒的唔唔声中，关好家门，开启自己新一天的打工日常。


    临近公司大门，程青找了一个僻静的小巷，连哄带骗地让程小白化作人形，并答应晚上请他吃烤鱼作为大早上突然被捞去上班的精神补偿。


    程青领着程小白踏进公司大门，一瞬间，各类目光都似有若无地飘了过来。程青昨天的壮举，在经历半天的发酵后传遍了整个公司。


    所有人都在观察那个跟在程青身后，因困倦而打着哈欠，双眼雾蒙蒙的男人。


    程青目不斜视来到自己工位前，还没来得及坐下，林倩倩就急匆匆赶来，看了一眼程小白，将程青拉到一边，低声道。


    “主管让你来的时候过去找她一下。”


    程青早有预料地点点头，东西一放，便带着程小白找主管去了。


    “叩叩。”


    “进。”


    通过门板传来的声音沉闷，听不出来话中所夹带的情绪。程青回头看了一眼程小白，定下神，拉开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内除了主管还有一个人，程青眼睛一扫，和坐在一侧沙发上，将脚翘在茶几上的穆特对视了一眼，随即不带波澜地将目光移走，仿佛他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路人。


    穆特脸色黑沉下去，舌尖抵抵腮帮子，他张口就想骂人，却因为主管看来的目光而止住，他愤愤闭上嘴，看向程青二人的目光格外不友善。


    程青懒得理这种告家长的小学鸡，她的目光直直看向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主管，“主管，您叫我。”


    主管嗯了一声，示意程青坐下聊，程青却只是带着笑意站在原地无声拒绝了主管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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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手机屏幕放到了主管面前。


    主管叹了口气，程青这副架势，摆明了这事不会善了。她低头一看，手机上是昨天程小白拍摄的模特照原图。


    确实很亮眼，程小白眼眸中那份懵懂纯净如同误入深林的小动物，气质干净纯粹又掺杂着几分矜傲，往那一站，所有人的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吸引。


    是一个难得的好苗子，恋·YOU作为一个销售主体面向广大青年人的服装设计公司，程小白的身材与外貌条件恰是他们所需要的。


    程青将最强有力的证据摆在了她的面前，足以抵过所有的辩解和所谓的人情世故。


    主管两指摁在手机屏幕上，将手机还给了程青，程青接过手机，“主管，肉眼可知、显而易见，我身后的这位更加适合承担我们公司部份的模特需求，比某些仗人势的家伙要敬业得多。”


    穆特腾得一下从沙发站起来，“程青你别太过分，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程青微一侧头，避开他那短胖手指所指的落点，“我倒是想给你留点面子，可你自己没长脑子，非要把些别人不要的东西扔地上给人踩。”


    “你！”穆特猛地上前几步伸手就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个教训，高高抬起的手却被另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抓住。


    程小白看着身形修长还有些单薄，手上的力气却不小，稳稳地嵌着穆特的手腕。


    手指下的骨头发出咔哒的声响，穆特的脸色越发苍白。主管这才开口，打破了眼前这荒唐的僵局。


    “干什么，要在我办公室打架？都给我撒开！”


    程小白并没有动作，而是偏头看向程青，见程青的头几不可察地点了点，这才松了手劲，将穆特的手腕一甩。


    穆特踉跄几步，捂着自己泛起乌紫的指印、疼得不住颤抖的手腕，看过来的目光已带了些骇人的狠劲。


    程小白往侧边挪了一步，恰好挡住了穆特看向程青的目光。


    笑话，堂堂猫妖大人的人型避雷针，能被你一个小人类给欺负了？还要不要猫面了。


    场面稍微控制住了，主管揉按了一下太阳穴，“程青，你们先出去。”


    “好的，主管。”程青没多留，利索地带着程小白转身出了办公室，连个眼神不屑给旁边的穆特。


    办公室的门被妥帖地阖上，主管转头看向捂着手腕不住喘息的穆特，“你手腕待会去医院看一下吧。”


    “表姐，他们两个欺人太盛！特别是程青那个贱货，她……”


    “穆特！”主管眉头皱得死紧，“谁教你的满口喷脏，你要再闹就给我回老家去，我这儿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穆特被呵斥得一怔，他垂着脸，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但听得出来他语气稍微放软了些，“知道了表姐，我会听话的。”


    “表姐你可不能不管我，我爸妈特地拜托大伯伯母让我过来投奔你的。”


    “我知道。”主管的语气难掩疲惫，掐着眉心的指尖因用力而隐隐发白，“我给你安排到别的组去，你自己注意点，身材再走样，这工作谁都保不住。”


    “嗯。”穆特依言点头，“那我先去医院了。”


    主管挥挥手示意他自便，穆特便这样半垂着脸，捂着手腕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