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江行昀对江越晴言语的不满很明显。


    “小若一周要见两次的老师，你聘用她时却不做好了解，这难道不是最大的问题吗？”


    甚至不用怎么调查，姜璃自始至终没瞒过自己的姓名和一切身份信息，在浏览器上随便一搜就是铺天盖地的报道。


    江越晴终于沉默，看着自己的哥哥。


    没有怎么动怒的迹象——起码在之前，真正对自己发火时不是这样子。


    看着对方冷冰冰的神情，江越晴想了一番，仍然反对。


    她对小若的兴趣从不作什么要求，这不代表她能容许这样一个品德低劣的人来教她的小孩。


    想到这里，她回身去找包里的手机：“不行，那样的人把小若带坏了怎么办。”


    什么样的人？


    江行昀看着江越晴，有一个瞬间居然想问，怎样的人？


    他自己知道答案。


    轻浮的人，行事放荡的人。


    外界眼光里姜璃就是这样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人，是第一个小若愿意表现出亲近的人。


    在送给小若昂贵的生日礼物前，在自己生活过得一团糟但还是将小若照顾的很好前，小若就已经愿意亲近她了。


    “江越晴。”


    冷不丁听到自己大名，江越晴从联系人里翻找的手一顿，抬头去看。


    “你什么时候做事能想想后果。”江行昀神情冷沉：“小若很喜欢她，加上之前，已经教了快四个月，你现在把她辞退，考虑过小若的感受吗？”


    上一次类似这样训斥的话还是在自己一意孤行要追出国前。


    江越晴咬唇，意识这是江行昀真正生气的前兆。


    “可是……”


    她张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


    江行昀却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你先管好自己，在我认为你有能力顾好自己的生活后，再来跟我提要替小若做要求的决定。”


    “……”


    话说到这里，江越晴就知道这事情没得谈了。


    知道了这个结果，江越晴反而冷静了些。


    明明是一对兄妹，性格却像是两个极端，她外放冲动，江行昀冷漠沉稳。


    她被迫冷静下来，在心里想出余地。


    有江行昀在，凭他对小若那么上心，他允许了这个叫姜璃的老师留下，或许是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江行昀并不好奇和在意这种问题的答案，对于这个妹妹，问出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已经算是例外。


    他没有再说什么的心思，看了看时间，江越晴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临走之前她对江行昀说：“我给你带了礼物。”


    礼物她没少送给江行昀，但因为江行昀从来没有表现过对什么感兴趣的样子，她开始逐渐趋向于手表、袖口和领带这些东西。


    黑色包装盒放在了桌上，江越晴又叫了声哥。


    江行昀只看了一眼，先不论他对这些本来就没有兴趣，江越晴的一应开支都是他的钱，何谈为这礼物惊喜。


    “我在安排小若入学。”江行昀神色淡淡地看了眼放在桌上的礼物盒：“是心理医生的建议，如果你想知道，再联系我。”


    江越晴讷讷地点了点头。


    江行昀实在是比她要上心得多。


    江越晴觉得没什么好继续说的了。


    他拐进长廊，但下一秒就停在了原地。


    姜璃身上披了件毯子，不知是不是和他一样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听完后没来得及走开，总之，她看到江行昀后，猝不及防地睁大了眼睛。


    原本妩媚的弧度显得有些呆愣。


    姜璃先看了看他身后的江越晴。


    江越晴也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当事人听到，就算是看不起姜璃，她也不会想闹得这么难看，一时站在原地没说话，表情也有些僵的样子。


    在一阵沉默里，姜璃只好开口：“……我没想偷听。”


    她好像觉得有点尴尬，不自在的用拇指蹭了蹭脸，解释：“我刚睡醒。”


    江行昀看着她。


    确实是刚睡醒的样子，头发有些乱，她挂在耳后，颊侧睡出了一道红印子。


    没有什么不满和生气，反倒难得露出了一些窘迫。


    这和江行昀认知里的姜璃不大一样。


    姜璃一向是懒散的、漫不经心的。


    总是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但如果真想与人争吵，口头也不饶人。


    而现在，姜璃甚至在沉默一会儿后还没心没肺的笑了笑，主动说：“有点冷。”


    睡醒了，有点冷，想出来找人，所以听到了江越晴那番话。


    姜璃是这个意思。


    江行昀明白，只是看着她的笑容，忽然觉得碍眼。


    他别开眼，说：“客房有空调，你可以打开。”


    姜璃听完，点点头，回到房间后又觉得莫名。


    滨淮现在远没有到开空调的季节。


    江行昀可能是怕江越晴尴尬，要赶紧支开她，所以才随便说了这句话吧。


    江越晴说的那些话，姜璃其实没什么感觉。


    毕竟比这些难听千百倍的话，她都听过。


    要说有，可能是对江行昀拒绝的诧异。


    他是考虑小若，姜璃知道，却又不免听着他说完了话。


    只是没来得及走开，导致场面有些尴尬。


    可能是刚睡醒，姜璃心头有些空。


    这间客房装潢简约，能看出平时无人居住，浅色窗帘后有个很大的窗子，姜璃走过去，望着楼下。


    天色已晚，江景繁华，十几层的高度，除了金色细闪一样洒在江里的灯光，其他的倒看不大清了。


    但姜璃还是看的很认真。


    她伸手，隔着窗子点了点窗外。


    窗子很大，姜璃又实在很瘦，这样站在窗边，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卷走。


    江行昀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情景。


    门半开着，他屈起手指敲了敲，姜璃才慢慢地回了头。


    她脸色有些白，头发还是乱乱的，也没有好好披着那块薄毯。


    莫名地，江行昀觉得她身上透着一股倦怠之意。


    他不太明显的拧了拧眉，进了屋：“怎么总是看窗外。”


    姜璃一怔。


    她想，有吗？


    她回忆起和江行昀认识的短暂时间，大部分时间是在舞蹈室里教小若。


    她不觉得自己能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


    江行昀却像是随口一说，他扫视一圈，又问：“没开空调？”


    “……”姜璃准备好的答案没有说出，她停了一会儿，说：“没有那么冷。”


    江行昀看了看她没有好好披着的那块薄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妹妹呢？”


    “走了。”


    她点点头，因为这个回答想起什么，终于取下了身上的毛毯，叠好又放回沙发上。


    “那我也先走了。”她没看江行昀，说：“小若一会好了你叫我就行。”


    她这么说着，经过江行昀的时候却被对方攥住了手臂。


    姜璃身上是练舞特意换上的罩衫和吊带，江行昀只将她拉回身就松开了手。


    她胳膊有些凉，江行昀手上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外衣传来，惹得她指尖蜷了蜷，不自觉地后撤了些。


    “在这吃吧。”江行昀说。


    姜璃没有想就摇头：“不了吧。”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她语速有些慢地说着：“我还是回去吃吧。”


    她嘴上这样说，但江行昀知道她自己回去后，不会吃这一顿晚饭。


    这个认知让江行昀再次皱了眉。


    他耐着性子：“周姐做了你的饭。”顿了顿，说：“姜璃，不要浪费。”


    “我没有让周姐做……”


    “你昨天说喜欢她的手艺，今天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所以她会默认你要留下，如果不想吃，你应该早点说。”


    “……”


    一顶帽子扣下，姜璃哑然许久，最后小声说：“你这是强词夺理。”


    从没被这么评价过的或者说没人敢这么说他的江行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姜璃踟蹰地立在了原地。


    “去吧。”他说。


    姜璃又露出很意外的表情：“去哪里？”


    “小若在等你。”他说，“回家穿个外套再去。”


    姜璃抬头：“什么？”


    有那么几秒，姜璃好像看到江行昀脸上露出了近似无奈的表情，他眉头微皱，用理所当然的口气回答她的问题：“不是觉得冷？”


    姜璃哦了一声。


    就要离开的时候，她听到了来自身后的江行昀的很平淡的声音。


    “江越晴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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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听听就行。”


    姜璃一怔，回身去看他，几秒后忽地笑了。


    “心疼我啊？”


    江行昀只是看着她。


    姜璃不笑了，在江行昀这样平淡的眼神中。


    江行昀很少对什么好奇，但是他问了姜璃：“谁教给你的，不想笑还要笑？”


    姜璃这次愣住的时间更长。


    过了会儿，她又笑了：“表管课上学的。”


    还不忘好心的解释：“就是表情管理课，学在舞台上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的。”


    ……


    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即使外面天还没有全黑，屋子却还是伸手不见五指。


    姜璃没回自己卧室，直接拐到衣帽间。


    她拿了件外套，要穿上去时动作顿住。


    没有犹豫几秒，她站上了镜子前放置的体重秤。


    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她站定几秒，看着上面的数字，心里把这段时间的饮食作息都过了一遍，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那怎么胖了两斤？


    姜璃又自己想到了答案。


    因为跳舞少了。


    以前天天泡在练习室里，现在运动量减少，饮食不变，所以会涨秤。


    她没像从前一样把数字记录在手机上，心里记了下，穿上外套下了楼。


    周婶正往桌上端菜，姜璃洗手帮忙，又叫房间里的小若出来。


    大概因为小若，一顿饭看着营养均衡，也偏清淡些。


    江行昀和小若吃起饭来简直像是翻版，慢条斯理，吃相优雅，不会说什么话。


    中途端来汤的周玲见她碗里饭不多，问要不要添些。


    姜璃啊了一声，说：“不用的周姐，我刚刚特意盛少的。”


    小若看她：“米饭，你不喜欢吗？”


    姜璃低头扒拉了一口饭：“不是，我今天上秤，发现体重涨了。”


    “那你这是要减肥么？”周姐很惊讶，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胳膊：“你都瘦成这样了。”


    正在吃饭的江行昀也因为这句看了过来。


    一桌的人视线都聚集在这里，姜璃愣了愣，放下了筷子：“也不是吧……”


    她解释：“主要我也不觉得饿。”


    “那是因为你以前吃的也很少。”小若说：“所以食量变小了。”


    周姐也跟着点头：“是呢是呢，那不能一直这么着，你看你哟，细胳膊细腿的，得多吃点，得多吃点。”


    小若：“这是不是你今天第一顿饭，你还吃的这少。”


    姜璃被这样说，第一反应是笑了笑，又说：“我不饿。”


    “正常成年女性怎么也要一天摄入一千卡左右，吃得太少过痩免疫力也会变差。”


    周婶看看小若，尽管知道小若和其他孩子不大一样，但还是有点意外她这冷静又理智的规劝，愣了愣，才跟着一起道：“是这个道理，一日三餐要吃好嘛，如果怕胖，现在很多年轻人不是都爱去健身房？”


    两个人声音一个平淡一个热络，却一唱一和地跟说相声似的，说得姜璃没办法插嘴，也不知道什么表情合适，最后只好对周姐点头，保证：“我明天开始就好好吃饭。”


    想到什么，她又耸耸肩，有些无谓地语气：“反正现在我也没上镜需求了。”


    碗筷碰撞，江行昀朝她看来，不太赞成地皱了皱眉。


    姜璃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看到他皱眉，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又听小若出声道：“我们只是不想让你生病。”


    这么小的小孩，板着脸，跟江行昀的神态有点如出一辙的意思，看得姜璃心头一软。


    “好。”她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她摸了摸小若的脸——姜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那天晚上上课，姜璃问了小若一个问题。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姜璃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身影，问面前的小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江若脸上表情一直不多，此刻在镜中和姜璃对视，平淡又一如往常。


    江若很坦诚地点点头。


    果然。


    但姜璃还是有些意外，她张张嘴，隔了几秒才问：“那你怎么会愿意让我当你的老师？”


    房间内安静了一会，小若回头看她。


    “我觉得你需要我选择你。”


    她说得没什么感情，只是在阐述某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