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法庭第一案的“瞿腾达”，第二案的“黄启军”。


    如果说这法庭的目的是为了让犯罪者成为受害人，原原本本地经历一遍自己曾犯过的罪，那么模庭重现中的犯罪者，又由谁来充当呢？


    案件中出现的受害人已死，无法上庭，模拟法庭也定不会随便找一个人。


    其中的犯罪者要么是无意识的NPC，要么就是所谓的“主神”。


    如果不是黄启军今晚这几句话，他还不会有此想法，但现在，卫燃更倾向于施暴者由“主神”来亲自扮演。


    背后的人要精准把控他的法庭在审理中不出任何偏差。


    最重要的是，“主神”不会允许其他有意识的个体，来再次体验犯罪过程，哪怕只是在模拟的世界中。


    会议中，专项工作组的同志们在发表讲话，卫燃听着听着就跑了神，在笔记本上勾画。


    脑中思索“黄启军”口中说出的，令他格外在意的几句话，眼前不知不觉浮现出晏心的脸。


    太过巧合了。


    模拟法庭最开始出现，被审理人瞿腾达就是在晏家的宴会上，和晏心才刚刚说过话，直播就立马开始了。


    尤其是瞿腾达本人认为，是晏心催眠了他，他才会经历那一切。


    第二案黄启军虽然对晏心没有特别的指控，但俩人又在同一家餐厅出现，据贺张二人所说，俩人有碰面的可能性。


    今天是第三次直播，晏心又出现在敦山二中，和昏迷不醒的黄启军共处于活动室。


    一次两次是巧合，第三次，就绝对不是。


    “卫同志？卫燃同志？”


    卫燃回神。


    听见童堰咳了两声，对上他提醒的眼神，看向台上的工作组同志，歉意地笑了笑。


    “卫燃同志听得很专注啊，想必是有些想法了，不如和大家说说？”顾楷笑道。


    卫燃目光落手中笔记本上，看见大大的“晏心”两个字，赶忙将本子合起，对台上道：“一点小想法，还不成熟。”


    会议室一圈二十几个领导和同志都看着他，卫燃看了看自家局长的眼神，回忆刚刚顾楷在台上讲的话，赶忙道：“领导，我听您刚才的意思，是不是说咱们要跟模拟法庭合作了？”


    顾楷点头：“不错，要建立一种‘技术协查’的新机制。简单说，就是把它的能力，合规地纳入我们的办案程序。”


    “大家也看到了，倒吊电击杀人案悬置半年，杨雨石案更是靠直播才让我们找到尸体。”


    顾楷说着，拿起卫燃之前发给众人手中的案件卷宗：“模拟法庭在挖掘关键证据上，有着超越我们现有技术的能力。与它协作，就是给侦查工作装上了一台超级雷达，这能直接决定案件能否突破。”


    隔壁龙丰市领导沉吟道：“意愿是好的，但困难很现实。第一是主体不明，合作对象都无法确定。第二，是信息真实性无法验证。”


    “目前只有瞿腾达案有了定论，林晁案尚未明了，就算模庭后续的直播表明，它播放出来的事实，我们又怎么能保证后续他提供给我们的信息都是真实有效的？”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顾楷像是早知道大家有此疑问，含笑的目光望向江市的童局和曹越、卫燃三人。


    “两起案件源头都在江市，而在侦办瞿腾达案时，那位协助你们取得口供的晏心同志，是重要的关联人物，建议可以此作为切入点。”


    “关于信息真实性的问题，我们设想的协作模式，是将其定位为‘技术协查’。它负责挖掘我们视线之外的线索。”


    “而线索的甄别与核实，就要靠在座同僚的专业本领了，将线索落地，推进，最终铸成铁证。”


    顾楷说着停顿了一下。


    见龙丰市市局点了点头，会议中其他众人似是也没有其他疑议，最终将目光转向参会的江市三人。


    “因此工作组决定，驻点就设在江市。”顾楷看向童堰，语气肯定：“童局，后续工作还请全力配合。”


    回江市的车多了一辆大巴。


    车窗外天色完全黑下来，街道两侧亮起霓虹，彩色的电光一道道投入车内。


    大巴内的电视上投着模拟法庭的直播画面，整个工作组的同事们都纷纷抬着头，看着车上的屏幕。


    原本直播里的世界同样进入了黑夜，短短两个小时的会议后已然天光大亮，进入清晨。


    两个世界的流速不一。


    吕元家中，整屋都陷在酣睡之中，黄启军第一个睁开眼，看了眼灰白的天花板，翻了个身，将一片清明的眼睛闭上。


    没过多久，林晁被贺翔和张晓松的鼾声吵醒，从板凳上坐了起来。


    发了会儿呆，似是辨认了一下身处环境，便起身将睡觉的椅子一一搬回桌边。


    林晁搬动椅子时发出响动，卧室床上睡着的三叔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起身趿上拖鞋走到客厅，看清是林晁后，本就皱起的眉头更加紧了紧。


    “林晁？”


    “啊……三叔，”林晁应了一声，搬椅子的动作僵硬了一瞬，“吵醒您了。”


    弹幕刷刷集中起来：


    【三叔和林晁之前就认识吧？】


    【+1，两个人反应都怪怪的】


    【赌一包辣条，肯定有故事】


    【有没有感觉一夜过来，三叔和林超都变化挺大的？】


    【我也感觉，两人都像换了个人】


    【但昨天黄启军刚带林回家的时候还不这样，那时候挺正常的呀】


    【呜呜呜感觉开始好看起来了，之前真的要给我干睡着】


    大巴车里是改装过的屏幕，比寻常大巴车上的更大、更清晰，专项工作组一行人仰头看着，连屏幕左下角飞快闪过的弹幕都能看得清楚。


    时不时有人低下头做笔记，或是小声和周边同事商讨。


    模拟法庭内。


    吕元和黄启军的对话声清晰传入晏心耳中。


    她在折叠床上翻了个身，从被子下传出不满的声音：“吵死了，才几点啊。”


    吕元闻声看了看她。


    一双眼睛还闭着，像是嘟囔完就又睡着了，吕元没搭理，走近黄启军，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的脸。


    昨晚喝酒的记忆翻上来，他还以为喝酒喝大了，看见了林晁，没想到一夜睡过来，他还在这里。


    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吕元脸上带着警惕，声音僵硬道：“怎么起这么早？”


    黄启军眼中烦躁。


    他才不想早起，可在这副本里，他被迫跟着林晁的生物钟走，就是再不情愿，头痛欲裂的，身体还执着地要从板凳上下来，大清早的在这儿搬凳子。


    黄启军心中想着，嘴上不敢带一点怨气，恭恭敬敬回答三叔的问题：“习惯了，把这堂屋收拾一下。”


    吕元看林晁说着低下了头，将最后一张椅子放回桌下，似乎是刚被黄启军吼过，动作轻手轻脚的，一副惧怕的样子。


    确实，和记忆里的林晁一模一样。


    脸长得斯斯文文，白白净净，每次见到他都穿着校服，从骨子透着贫穷。


    所以从来不敢大声，也不敢反抗，受尽小军几人的欺负。


    吕元目光定定地停留在林晁身上，复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神色逐渐放松下来。


    已经死了的人，绝对不会活着出现在他眼前。


    虽然觉得很离奇，不像是现实中会发生的事情，但现在看来，这就是翔子和松子俩人说的模拟法庭直播。


    他正在经历和小军一样的事情。


    现实中的他昏迷，意识进入另一个空间，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全部公开给全网所有人看。


    这可能吗？


    看见林晁之前，吕元觉得是绝对不可能的，但现在，他心中已然信了一半。


    “别收拾了，叔来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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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你们在这儿吃了再走，去叫他们起床吧。”吕元严肃的面上突然变得和蔼，拍了拍林晁的背，让他去叫人，自己去厨房洗脸。


    黄启军看着三叔的背影，忍着头痛走到张晓松和贺翔面前，语气干巴巴的叫人：“三叔叫你们起来吃早饭。”


    两个熟睡中的少年听见三叔的名字，唰的一下睁开眼，看见是林晁在喊他们，摆出两脸厌恶。


    “你怎么还在这里？”贺翔问。


    黄启军平时都被这两个傻子捧着，现在被这么不耐烦的质问，心中的火蹭一下升起，仍旧搬出三叔来：“是三叔，让我留下来吃完早饭再走。”


    果然，贺翔听见是三叔的安排不说话了。


    一旁张晓松的脸色也好了许多，从床上下来，指挥道：“你把这块儿收了。”


    黄启军：“……”


    虽然知道这俩是NPC，但这欠揍的样子还真是气人。


    等这次再回到现实，一定要把他们两个狠狠揍一顿出气！


    黄启军气哼哼地低下头，掩盖自己愤怒的神色，生怕给他们看见了再遭受一顿打，等贺张二人离开后，不敢耽误，将床铺整理好，塞回柜子里，床也靠门口放回去。


    林晁的身体很虚，只是动作这么一会儿就让他有些发晕，让黄启军眼前一黑，下意识扶上墙壁，清晰感受一阵阵的头疼。


    鼻尖前忽然闻到一阵番茄的味道。


    他睁开眼，看见三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的面前，手里端着一碗番茄鸡蛋汤正冲他笑：“小子，没怎么喝过酒吧？接着。”


    黄启军下意识听从命令，接下滚热的汤碗，意外一向严肃的三叔居然还有这样温和的一面。


    只是这样的温和，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似乎也是对着林晁时见到的。


    吕元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汤里放了豆芽，你吃早饭前喝一口，解酒的，喝完胃就舒服了。”


    “谢谢三叔。”黄启军有些心不在焉，听话地低下头喝了口汤。


    汤太烫，烫得他直咧嘴。


    “冷下再喝嘛，端上桌跟他们一起喝去。”吕元哈哈大笑：“小军他们都隔三差五在我这里住，有他们洗漱的东西，我出去买早点，顺便给你带一套回来。”


    黄启军心中的怪异感更甚。


    这已经不是温和了，是和蔼可亲，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吕元说完就走了，让开的走廊背后露出一桌的贺翔几人，黄启军也被叫起了，臭着一张脸在用勺子搅和热汤。


    吕元路过他身边，另一个自己就不耐地仰脸叫住他：“三叔，你留他干嘛？还亲自把汤给他端过去。”


    “不是你带回来的同学吗？”吕元望着黄启军，想起他昨晚问起上锁房间的事。


    当时觉得他不太对劲，现在看来，还是那副样子，应该是他多想。


    想罢，吕元对着他轻哼一声：“不是你带人同学回家吃饭吗，哪有不让人吃了早饭就走的。”


    “他……”黄启军指着林晁，看向吕元的眼睛瞪大。


    吕元也睁大眼瞪回去：“嗯，怎么？”


    与林晁有关的记忆在短短两次对视中悉数透过吕元的瞳孔传递出来，涌入晏心的眼中。


    她放下指着林晁的手，偃旗息鼓似的重新搅动起番茄鸡蛋汤，垂下的眼神中含了刀锋一般，将新的线索放入整起案件中串联。


    林晁的死因，补全了。


    黄启军校园欺凌致死案，与吕元的案件性质不同，需要分开审理。


    最初这一场开庭的原因，也只是她在国隆餐厅中看见黄贺张三人欺负赵鑫扬，而赵鑫扬背后又是无数个林晁。


    她这才以校园欺凌案开庭审理。


    晏心捧起汤碗，喝一口温下来的热汤，心中定下决议。


    回江市的车上，卫燃的手机嗡嗡两声，收到消息，立马同步给专项工作组。


    吕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