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理实验中学，高三教师办公室。


    班主任刘老师推了下眼镜，看向晏心的表情有些严肃：“晏心之前的学校是江市南华中学，晏先生、沈女士，您二位对南华总体的教学水准，应该有所了解吧？”


    “这次晏心高考总分成绩是275分，平时的大小测验成绩也多在百分上下，甚至出现过三四十分的成绩。”


    “需要向二位说明的是，南华中学的试卷难度和教学标准，与我们璟理存在显著差距。以晏心目前的学业基础，直接进入高三年级，尤其是晏昭明所在的特优班，我认为她完全无法跟上进度，建议还是先转入高一或者高二，补足基础。”


    晏应淮、沈瑜敏双双低着头听班主任说话。


    晏昭明听了这个成绩有些傻眼，贴近晏心耳边小声道：“三四十分？你是不是压根儿没去考？”


    晏心：“……”


    沈瑜敏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跟南华了解过这个情况，晏心以前确实有些疏忽学业，三四十分的时候都是缺考了，学习态度的问题我们已经跟晏心交流过了，她会改正的，另外基础不足的地方我们也会请家教老师补课，尽快跟上进度。”


    “只是心心今年已经是复读一年了，如果再从高一高二开始上起，等到高三时间实在是有点久……”


    “刘老师，您看如果实在不行，要不就让晏心在高三普通班先跟一学期试试，到时候看看期末成绩？”


    晏应淮也点头笑道：“是，我看心心这孩子挺聪明的，只是以前学习不上心，我听校长说咱们璟理明年计划建一座实验室……”


    刘老师有些无奈：“晏先生，这不是实验室的问题……另外晏心的基础恐怕要从初中开始补起，在高三课业本就繁重的情况下还要课下补习，也要考虑到学生的接受能力。”


    站在晏沈夫妇身后，一直沉默的晏心突然开口：“刘老师，方便的话给我一套璟理的测验卷吧，我也想知道我能不能跟得上璟理的课业。”


    几个大人纷纷一愣。


    刘老师最先反应过来，直接从柜子里抽了套卷子出来，放在桌面上，顺便还放了一支笔。


    她推了下眼镜：“每学期一开学，全体学生就要进行摸底测验，这是高一的卷子，你先做做看吧。”


    晏心没有动：“刘老师，我想试试高三的试卷。”


    刘老师看着晏心：“璟理的教学进度快，这高一的摸底题里也有不少高二高三的内容。”


    “老师，请给我高三的试卷。”


    刘老师暗自叹息一声，给她重新换了套试卷，指了她对面的办公桌。


    “语文和英语作文不用写，英语听力空着，等你全部做完，我给你放音频。”


    晏心点头。


    沈瑜敏和晏应淮都有点紧张，生怕晏心这卷子做完，就真去高一了，还不如先做高一的试卷，分数高些还能好看点儿。


    晏心看起来倒是很淡定，拿着卷子和黑笔走到后面的空办公桌上，拆封文件袋，查阅起试卷。


    最上面的语文试卷一露出来，晏心的目光就顿了顿。


    这一千年前的语文题，放到这个时代的孩子身上，无异于考《尚书》了。


    她换了一份卷，再度看起题目。


    智脑在她脑中亮起一团，将九份试卷都扫描了一遍，语气少见的有些调侃：


    〖执法官，我可以帮你联网搜索答案，你想要考几分呀？〗


    “不用。”


    晏心静静放下试卷，准备按顺序开始答题。


    人类的记忆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强大的多，许多在显意识无法主动提取的信息，已作为稳定的记忆痕迹在神经网络中被潜意识长期储存。


    原身虽然没有好好学习，做不出这些题，但并不代表她没有看过、听过，没有翻阅过书本。


    晏心提笔落字，开始答题，一边事无巨细地细细梳理起原本晏心的记忆。


    办公室静谧无声。


    只有偶尔翻动试卷的声音响起。


    三个小时后，晏心霍然抬头。在她对面的刘老师在静静备课，第一个注意到晏心的动作，朝对面看了一眼。


    意料之外，一眼望去，她的答卷似乎被写满了。


    只是晏心看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愣神的模样。


    刘老师起身，走到对面去，看了看晏心的试卷，入目一手漂亮的字，写得极其工整，答题清晰有条理，仅一面的题，就已经拿到了百分之九十的分。


    刘老师心中有些惊愕，翻了下她的试卷，直接问她：“写多少了？”


    晏心抬手，方便刘老师把她写完的试卷拿走，兀自愣神，眼前反反复复回映着原身记忆中的画面。


    去年四月二十日，晚上九点五十七分，城南港口，晏心见过林晁……


    他在逃。


    ……


    “答得不错呀，晏心，你的高考怎么会只考两百七十多分呢？”刘老师在手上翻阅晏心写完的三份半试卷。


    晏心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闭上了眼睛。


    三月二十日晚上在下雨，港口光线昏暗，还有很多集装箱和来来往往的大车遮挡视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晏心远远见着穿着校服衬衫的林晁，匆匆一瞥。


    二十一日凌晨，两点三十四分，林晁就已经死了。


    中间四个半小时的时间，林晁在做什么？身上发生了什么？


    网上流传的林晁死之前进入学校翻墙的监控录像里显示，林晁凌晨两点二十在校门口徘徊的。


    五分钟后，翻墙进入校园，五点三十分走进教学楼，三十三分进入美术教室，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前后几个小时的录像里，进入学校的也只有林晁一人，确实是自杀没错。


    如果林晁是因为不堪忍受校园暴力，自杀死在了学校，这当然可以理解，只是他死前在被人追赶，林晁逃命，当然是想活。


    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往人多的地方去就算了，又怎会在深更半夜无人时逃去学校自杀呢。


    心境发生了较大变化？


    还是迫使他去死的原因，也和学校有关？


    从城南越江港口到敦山二中，步行约要近两个小时，林晁被人追赶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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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跑过去恐怕也不剩什么力气了。


    她看录像中林晁攀墙的动作有力，中间至少是借助过交通工具的。


    在已经保证生命安全的情况下，林晁还是去学校自杀……


    他是不想活了，还是不得不死？


    不够。


    线索还是相差太多，黄启军的记忆里除了他们一伙人暴力的狂欢，对于林晁这个人，还有他背后的生活都知之甚少。


    但是没关系，突破口不止黄启军一个，他们小团体那么多人，不说其他的，贺翔和张晓松就天天跟在他身边。


    比起受了刺激的黄启军，说不准这两个人会知道得更多。


    晏心的指尖倏忽在桌面上敲了一下，一边从原身的记忆中抽离出来，睁开双眼，迅速起身。


    刘老师捧着试卷，一脸莫名地盯着她。


    晏应淮和沈瑜敏也被她的动作惊了一下。


    职业习惯使然，晏心一旦进入一个案子，遇到疑点的时候就忍不住尽快厘清，否则她会坐立难安。


    晏心忘记刘老师问她高考成绩的问题，看向她道：“老师，您先批卷子吧，我突然想起来我……”


    她看见沈瑜敏和晏应淮看向她的疑惑目光，改口道：“……想上厕所。”


    晏心捂住肚子：“很急。”


    刘老师眉头一皱，看出晏心明显是随意找了个借口。


    只是她刚刚也确实扎扎实实坐了三个小时的试卷，中途一次都没有起身过。


    晏心的家长就在旁边，刘老师不能连厕所都不让孩子去上，只好道：“那你去吧，厕所在出门左拐，走廊尽头。”


    晏心冲沈瑜敏和晏应淮笑笑，快步走出办公室，踏入走廊没两步，铃声就打响了，一排教室里都喧闹起来。


    晏心看了眼时间。


    他们一早上到校，现在十一点多，刚好是学生们中午放学的时间。


    黄启军上课不听，学还是去上的，他和小团伙的混混学生们霸占了一间活动室，不想上课的时候就在里面猫着，每天午后的第一节课，只要不是体育课，黄启军就会在活动室睡觉。


    她现在赶去敦山二中，刚好赶上他的午休。


    晏心快步走出教学楼，一边给晏昭明发了信息，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休息了。


    晏昭明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趁着下课已经顺手敲开了办公室的门，看见办公室里面爸妈和班主任都还在，再回头看晏心发给她的微信的时候，笑容就变得尴尬起来。


    晏昭明向刘老师和爸妈小心翼翼转告了晏心的话。


    随即问道：“晏心……考得不好吗？”


    刘老师反应过来，脸色一变。


    脸上带着薄怒将晏心的试卷拍在桌上，终于明白晏心并不是毫无基础，还为什么只考两百多分儿了。


    “沈女士，晏先生，晏心的学习态度，我想你们还是回去之后跟她再多聊聊吧。”


    她用红笔飞快在试卷上大致圈了一下错题，递到晏家三人面前，语气不悦道：“AB班肯定是进不去的，晏心就去二班吧，高三二班。”